外婆病逝的噩耗传来,我饮泪嚎淘,忧愁和痛苦乃如匕首,向我作无情的刈割。
外婆享年六十八岁,这一连串悠悠的岁月中,却有近四十年的生涯伴随着苦痛。
外婆生有五女一男,外公英年早逝,但冷峻的家规要求她为外公守节,不许她有向命运反叛的勇气。外婆用她单薄的双肩挑起养活家小的重担,含辛茹苦把儿女拉扯大,又逐个地将女儿们嫁出去,家里只剩一个儿子——我的舅舅。
因为是女孩,我四岁就被送到外婆家,成了外婆时刻不离的影子。就在我到外婆家的第三个星期,十八岁的舅舅腿上长了个疱,又红又肿,最后脓水直流。外婆四处求医,终不见好。族里的长老们就认为我是扫帚星,嫌我晦气,非把我赶出去不可。被锁起来的外婆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扔到远离寨子的河边,我无力抗争,浑身颤栗的我在黑夜袭来里昏厥过去。当我醒来时,却躺在外婆和平而安适的怀里,那夜,外婆的眼神好美好美,犹如梦中的蒙娜丽莎,几天后,舅舅的病又奇迹般的好了,我的存在不再掩掩藏藏,开始正大光明起来。
转眼,我到了上学读书的年龄,村里能读书的女孩极少。外婆发现我天姿聪颖,悟性不错,就拿出穿行七八里山路抬着葱蒜换来的钱,把我送到了中心小学,开始了我的学习生涯。事隔多年,外婆颤魏魏数着角票为我报名注册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家离学校很远,早上,外婆总是早早起床,为我炒好油炒饭,再用口缸装上,带到学校当午餐。而她总是不吃,为了省油,她常吃酸坛里自家腌制的素菜,还常说:读书要吃油的,记性才好,老人要吃素,才长寿哩!
外婆的悉心关怀的鼎力支持,使我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得到录取能知书后,外婆宰了一只老母鸡,为我庆贺。那天,她多皱的脸笑成一朵菊花。
师大几年,转瞬即逝。学成归来的我拿出头一个月的工资,领着从未到过都匀的外婆,游览了百子桥,文峰塔,西山公园,那几日,外婆生平照张相的梦变成了现实,照片中她那宽厚仁慈的微笑,在我心海永驻。
生命短短的,才几多岁月,外婆就匆匆离我而去了。耳濡目染,指磨踵接,连筋骨都涂上了她的颜色。
我知道那逝去的日子,一生中最珍贵的朝朝暮暮,只能在梦里回味了,而每次提笔写外婆,泉涌的泪水总是浸湿寄托情思的纸签。
旅途中,无论漂泊到天涯海角,默默中仿佛觉得外婆总是在背后看着我,使我走了一程,又回过头来眺望一番,俯下头去想念她一番,沉思的追忆好关于她的一切;
当我于日晚灯昏,感到苦寂时,我想到她娓娓不倦的谈话;当我进退维谷,在思量彷徨时,我想到上学路上背着书包和她抬着菜篮子的身影。
一别几易寒暑,外婆的墓上竟开出许多淡黄色的小花,绿草茵茵,春意盎然。莫非外婆心有灵犀,派出这些小使者,让我明白她别来无恙,矍铄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