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走在那个秋末冬初的季节,枯黄的落叶无力地撒了一地,然后随风恣意飞扬。在您走的那天,我没有流泪,甚至没有见您最后一面。那时的我忙于高考,整日埋头于故纸堆中,得知您走的噩耗时,您已经入土为安。那时的我和现在一样,只是双手托腮,用凝固的文字记录下我流动而又深藏的感情。依稀记得那天风很大,似乎可以听见我的长发在冷空气里哭泣。静静地,我只是凝视着窗外的落叶,它们就像一只只疲惫的蝴蝶。突然想起了您佝偻的身躯,也许您只是太累了,和落叶一样,做了一只疲惫的蝴蝶。
外婆,在光阴悄无声息的逝去中,您已经离开我们两年了。其实,我和您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我从小出生在城里,一年最多只回乡下两次。小时候,少不更事的我甚至讨厌回乡下,因为那儿只有被煤油灯熏得黑黑的房子和泥泞的小路,没有电视,没有娃娃,也没有游乐场;现在,我害怕回乡下,因为那儿已没有了您曾经年复一年的等待,有的只是人去楼空的凄凉。好想再一次感受您颤抖的双手残留的最后一丝温暖,好想再一次品尝您精心准备的鸡蛋汤,好想再一次回望您站在村口与我们挥手告别时婆娑的身影。然而一切都已不再。
每年清明的时候,家里人都会围坐在一起,谈论过去的时光,以寄托对逝去亲人的哀思。从父母口中,我隐约看到了您是如何艰难度过您的弥留之际的。就在您的生命即将终结前一个小时,您把所有人赶到门外,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为自己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然后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在大家的守护中离去。尽管您穿在身上的衣服大多很破旧,但“童养媳”出身的您一直都讲究整洁。您去世后,爸妈打开您的木箱,映入眼帘中的是一件件叠放整齐的新衣服。那些衣服是妈妈这么多年来为您添置的,可您竟一直不舍得穿。您走时,衣服的口袋里还有您自己准备的八百多元的丧葬费。这些钱大多是五元,十元的,谁也不知道您攒了多久。
外婆,今天我想哭,肆无忌惮的哭。是感动,是思念,还是感叹生命的悲凉?我也不知道。当我们经由十月母胎中长长的黑暗的甬道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时,因为害怕不被理解的寂寞,因而便嚎啕大哭;当我们带着留恋的目光竭力挣扎于生死边缘时,同时也是因为害怕到另一世界中被孤立的寂寞,因而每一次生命的谢幕都会伴随回光返照的瞬间。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早春的烟雨,打湿了古老的清明,也潮湿了我的心。生离是朦胧的日月,死别是憔悴的落老。生命有涯爱无涯。生与死的距离横亘不了流淌的爱河。外婆,我将我对您的思念写进绿叶中,等到秋风萧瑟时,它会随风飞扬,足迹遍及您能感受到的每一寸土地,因为我知道您没有真的离开,因为落叶是疲惫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