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年关将至,李大姨整天忙着蒸大枣饽饽、炸麻花、炸刀鱼。许是累得吧,这心脏不好的老毛病又犯了。白天胸口憋闷,晚上更憋闷得难受。不能躺,躺下就干脆喘不上气来,只得成宿坐着喘。正好老二回家看见李大姨病成这样,立刻招呼女婿一起,将李大姨送进了市医院。
李大姨是人在医院,心在家呀。里间屋子的卫生还没有打扫,炕上的被套还没来得及换下洗。再说,老让老二陪床也不是个事呀,老二店里也有一摊子事呢。大闺女捎话说,家里忙,走不开人,不能来伺候;小闺女上次来看李大姨时说,给别人打工,一个萝卜一个坑,老板也不愿意她常请假。单靠着老二这个闺女,整天忙前忙后地伺候着。李大姨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
李大姨家住农村,一生勤劳俭朴。早些年,也就是刚分产到户那阵,忙完了地里的活,李大姨闲不住,思来想去,决定和老伴一起到城里收破烂卖。靠山没有山,只能靠在城市捞点外快了。守着这么大的城市,破铁、破纸壳有的是。还有呀公家的东西,工人也不爱惜,家大业大的,丢点撒点怕啥。并且就李大姨和老伴两个人收,所以几年的功夫,李大姨就积攒了不少的钱。后来收破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再加上李大姨两口的岁数也一年比一年大,去城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这期间,三个女儿相继出门子嫁人了。老大一家在村里建起了一个大型养貂厂,贷款买了几百只貂种、貉子种,雇人养貂养貉子。这几年貂皮值钱,效益应该不错。虽然老大没少受累,但是有盼头,累也愿意。老二两口子原先租了个门市房卖摩托,兼修理,后来房东变卦了,不租了。老二两口子没办法,最后决定自己盖房子。好在和村支书的关系一直不错,批块地皮也没费太大的周折。一溜八间大房子盖在宽敞的马路边,地角是很不错的。李大姨看着,心里也替老二他们高兴,终究是自己的窝,自己能说了算,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就数小闺女过的有点累,她给同村的人喂貂,一年六七千元的工资。女婿倒是个勤快人,农闲的时候就赶集,卖个针头线脑什么的。吃穿倒是不愁,架不住有个念初中的学生,几乎没有哪个星期不伸手要钱的。
李大姨这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哪个闺女她也没少操心。老大储备貂食的时候,她成天地帮衬;老二盖房向她借了五万块;老三今天一百,明天二百,她也没少给。她想呀,自己手头有点钱,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为钱发愁。那种苦日子呀,她尝过,记忆深刻,可不能让孩子们也遭那份罪了。
李大姨的妹妹,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经常劝老姐: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人头顶一片天,你就别替他们操心了。话是这句话,理也是这个理,可就是瞧不得孩子们为钱受屈。
可是轮到自己住院了,李大姨看着每天的消费明细单,什么药费、床位费.....每天二三百元就跟流水似的。她说,咱老农民可住不起医院呀。病情稍已好转,就嚷嚷着要回家。老二死活不让,说,妈,身体重要呀,你的身体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女儿,你也要安心养病呀。
看着不分黑白忙活的老二,李大姨常偷偷地抹眼泪。这三个闺女中,说心里话,她最疼的是老大。老大从小体弱多病,但凡有口好吃的,都塞在老大的嘴里。老大六岁时,身体刚好,又有了小三。一点好吃的,三个人分不过来,她总是悄没悄声地给了小三。可是如今呢?白天黑夜,不离左右的只有老二一个人。同病房的人,都夸李大姨好福气呀,摊上了这么一个孝顺的闺女。李大姨笑笑,心里发酸呀。
这天,李大姨见护士拔了吊针,就在老二的搀扶下,靠床坐了起来。她悄悄地说,孩子,我还有点钱,等回家就把你垫的医药费给你。你抛家舍业地跑来陪着我,妈这心里过意不去呀。老二说,妈,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是你闺女,应该的。这钱不用你掏,我们三姊妹平摊,你就别操心了。
一提起那两个姊妹,老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曾经把她的意思跟老大说了,老大给了她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碰。老大说,这钱我应该拿,可是我现在没有钱,贷的款还没有还上呢。先给我记上,等我挣了钱,我再给妈这笔医药费。老二气得冲着老大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孝敬老人还要等你挣了钱?一辈子不挣钱,你一辈子就不用孝敬老人了?
老二又跟小三提了平摊医药费的事。小三说,妈不是借给你五万块吗,就花这笔钱。等这笔钱花完了,再有了费用,我们平摊也不迟。老二不同意,妈的这笔钱不能动,留着给爸妈养老。小三不客气地说,别说好听的了,你想独吞这笔钱,谁心里不清楚?老二气得浑身发抖,你没看见我给妈打的借条吗?那还有利息呢?五万块每年也有两千多的利息呢?老二万万没有想到,姊妹间为了钱竟算计到这份地步!也不曾想到,他们俩不来医院伺候妈,不单单是忙,抽不开身这么简单的理由,还有着更深的怨恨在里面。
亲情一旦和金钱沾了边,就会跑了调,走了味。
医生终于同意李大姨出院了,李大姨这个高兴呀,到底要回家了。也不用老二搀扶,就急急地走到外面的阳光里。扑扑落下的阳光,息在李大姨的头上、脸上。走在后面的老二,看着李大姨那高兴劲,暗下决心,一定要让操劳了一辈子的妈妈幸福,不管自己的得与失。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