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大众网 作者:
鲍韵文
2009-04-10 17: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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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上海,宝山,月浦。那里历来是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由于常年遭受战火的洗劫,所以在镇上有一句戏言,曰:“富不过三代。”并不是说守业难,而是指一般来说三代内必有战火,而战火必会使原本的家业毁于一炬。当然,那仅仅是戏言罢了,只要是和平的年代,镇上的人们大都过着安宁祥和的日子,因而在月浦的老街上,也会经常出现令人倍感亲切的欢笑声,闲聊声,以及来往的各种小贩的喧闹声。 我热爱老街,因为它已是我曾度过的生命的一部分,是我记忆中不可缺少的承载体。 时常听祖父和父亲谈起在老街上的过往。听他们用一种自豪而又崇敬的口气谈到了曾祖父如何从一个学徒打拼到月浦镇上小有名气的商人;继而转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在这几场浩劫中原本殷实的家底几乎分文不剩,但他们的口气却只有无奈而没有辛酸和凄凉。“你的男太太(指曾祖父)是一个极其乐观的人。”父亲淡淡地对我说,确是用极为坚定的口吻。眼睁睁地看着资产化为灰烬,曾祖父却既不怨天亦不尤人。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大半辈子挣得的基业几乎在一夜之间变为虚无这个残酷的事实。现实无法改变,所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对待现实的态度。虽然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却还是尽量自力更生,不去麻烦小辈们。听父亲说,他从小就是曾祖父一手抱大的。记得有一次他领着父亲出门后,立即被一个红卫兵一耳光抽倒在地。那时他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却依然紧紧地把年幼的父亲抱在怀中。好人会有好报,曾祖父每天都快乐地活着直至去世,而那时他已是93岁的高龄。一定是受了曾祖父的影响,祖父、父亲和我也都秉持着乐观的人生态度,积极地面对所有的挫折。 说到老街,其布局也是一定要提得。父亲经常会一连怀念地和我说起老街上的商店、人家、茶馆、供销社。我住在老街是虽然年纪尚小,却也已有了些许记忆,依稀还记得那块印着“刻章”二字的店铺招牌,以及里面那位慈眉善目,善良热心的手艺人。店铺的对面是我的大爷爷(即我祖父最为年长的哥哥)的房子。在小时候我常去他们家玩。大爷爷待我极好,时常给我烧些好吃的。后来慢慢长大了,去的次数也就渐渐少了起来,但仍然会想起那香喷喷的菜饭以及只有在大灶上才能焖出的菜饭锅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大爷爷早已去世多年,然而他的音容笑貌却仍在我的脑中浮现,而他稍好的那可口的菜饭味道也似乎至今还留在我的唇齿之间。令人怀念阿,那些美好的日子。 所有关于老街的美丽的旖旎的梦在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戛然而止。正当我在外头玩得满头大汗,兴冲冲地回到家里时,父亲的一句话就如同一盆冰水将我彻头彻尾领淋了个遍。“老街要拆迁了。”父亲平静地和我说道,但是眼眸中确实浓浓的哀伤。再过了两个月,终于鼓足勇气和爷爷一同回了一趟老街。入眼之处满目狼藉,遍地都是残橼断瓦。老街呢?我心目中那个充满人情味的老街呢?那家还挂着“刻章”二字牌的小店呢?我们以前的房子呢?它们到哪里去了?爷爷在前面默默地走,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祖孙二人都明白,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来看老街了,再过一个星期这里即将动工,为扩大的厂区修建出一条道路。蓦然间,爷爷在一处废墟面前停下了脚步。“这里就是我们的房子!”爷爷动情地说道,毕竟,老屋对于谁都是无法轻易割舍的东西,更何况是对一位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而言。然而我还是无法相信。那曾经的红砖绿瓦呢?只是化为了这片废墟吗?我不能接受。爷爷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出声安慰我:“也罢,反正都过去了。”说完,就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了两片青瓦,仔细地将其包裹在报纸里。是啊,都过去了,但是那份余老屋的浓厚感情能割舍么?与从小伴到大的老街能割舍么?我只有将这个美好的梦深埋于心底,就如同那两片青黛瓦,时不时地再次回忆。现在,每次乘着车经过曾经是老街的那条马路时,总是会和父母亲一同在转弯的地方异口同声地说着“我们的房子曾经就在这里。”然后再相视一笑,继而无言。老街,与在老街上的老屋,都是沉淀在我们心底最珍贵的记忆! 在过年的时候,父亲有一天莫名地说道:“还是在老街上过年的气氛好!那么融洽而又热闹。”我知道,这是父亲又在想念老街上的日子了,而我,又何尝不是!别了,老街。我终会在那个旖旎的梦里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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