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九年三月十四日,对我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这天,天气晴朗,春光融融,我与朱唤唤、彭学雁及学长彭学新等一大群同学,一起拜访了另一座城市。在这个特殊的城市里,住着不同地域、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五湖四海的人们。我的恩师胡恩涛老师也住在这里。曲指一数,整整一年了!
胡恩涛老师微笑着望着我们,依然那么和蔼可亲,目光仿佛闪烁着永不熄灭的烛光。他那黄泥山一样的脊梁,淮河平原一样的胸怀,让我们做学子的无不敬佩之至。近半个世纪的教学生涯,满天的桃李,此时已散作点点的泪花。当我跪在他老人家面前,把一瓣瓣金菊撒在他面前的时候,我的心是多么痛啊!因为一切都错了,我要拜访的胡老师不应该住在这个地方的,这座城市太凄凉了,连鸟的鸣叫都流淌着悲哀的音符…..
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我把学生时代划上句号的时候,我贫穷的家中突然来了一帮学生,他们是胡老师派来的,让我重回母校,再战高考。其实,我何尝不想回到学生时代,我的书真的没念够啊!但一想起我那又既当爹又当娘的父亲,我不得不放弃了。我怀着感激的心送走我的同学,尽管很无奈,但对我而言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时,我的枕巾比盐还咸,那不是一首诗可以承载的。有一段时间,我精神恍惚,甚至割草何时将腿割破都不知道。一天天晃晃悠悠地过去了,宛如梦中,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喂养我的梦想之鸟!
我恨贫穷,是贫穷摧毁了我的一切。既然自己不是上大学的那块料,我就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合格的农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我在老槐树下编筐,胡老师穿着雪白的衬衫,推着破旧的自行车来到我家,自行车链条是掉的,满头大汗,满手油污,额头脸上也都是。见此情景,我差点笑出声来,笑着笑着鼻子就酸酸的了。这事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感到无所谓,但对我而言却非一个“感”字了得。且不说路途遥远,也不讲小路崎岖且坑坑洼洼,就那辆破旧的掉链自行车推到我家需要多大的体力。我与他谈地膜覆盖栽培西瓜技术(那时都是露天的),猪的养殖,编一只筐能赚多少钱……尽管我讲得眉飞色舞,胡老师仿佛一点都没听进去,我知道胡老师推几十里路自行车到我家来,绝不是想听我跟他讲这些。果然,他一把夺过我手中正在编织的条筐,大声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如果你放弃(补习)这个机会,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走,跟我到学校去……此时,我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泪水,低头泣不成声。胡老师的眼睛也红了,拉着我的手慢慢地松开。我没能跟胡老师走,也没能挽留住胡老师,他只喝了我给他倒的一碗白开水,然后摘下眼镜擦了擦,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走了。我泪眼朦胧地站在村头,向胡老师挥了挥手,又挥了挥手……
胡老师走后,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口气跑到南湖,坐在田埂上失声地痛哭起来。哭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我的嗓子哑了,眼睛肿得像灯泡!夜幕降临了,天上的一颗孤星照着我,我们相互对视着,默默无语。怎么回的家,何时回的家,我已全然不知了。
后来,我把梦想埋藏起来,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每天跟着耳背的父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够给我慰藉的是胡老师,经常骑几十里路的车来看望我这个没出息的学生,并带来一些书籍。他说一个人对社会的贡献有两种,一种是经济,另一种是文字。我是一个放在哪儿都不够料的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虽有小诗小文发表,也是心里憋不住了,说上那么两句,然后又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我无法原谅自己,胡老师在弥留之际,他还依然为他的学生着想,他是那么想见我,但他老人家总认为他的学生忙,走不开,甚至连一个信也不肯给我,然后就悄悄地走了,悄悄地把家搬到了另一座城市——平山公墓。
恩师,我可敬可爱的恩师,虽然我们住在不同的城市或村庄,但谁也隔不断学子们对您老人家的深深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