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去已经10年之久了,但是李庆刚这个名字我始终没有忘记。在这一年一度乍暖还寒的清明节,感怀伤情之际,我又禁不住想起他来——
连续给东北一家青年刊物的一位编辑寄了几篇稿子,均不见回音,我不禁有点心生怨愆了。这位姓李的编辑刚到杂志[社不久,即由离任的另一位编辑朋友介绍给我,说他已经向他推荐了我,我可以直接将稿子寄给他。
于是,我就像在茫然无助的江海上又抓住了一根木椽似的将两篇稿子寄往东北。终于,从遥远的东北飞来了一纸短笔,言简意骇,却足见他对同样漂泊于遥远西北的一名普通作者的尊重。
他叫“李庆刚”,他所供职的刊物就是哈尔滨的《青年之友》。
《青年之友》是一本不错的杂志,李庆刚也是一位不错的编辑,这是我的直觉。然而,李庆刚以及他所在的《青年之友》并未给我多少青睐,即使我自认为还有点不大不小的名气。1996年1月号的《青年之友》上,终于刊出了我的一篇文章:《生活在别人的城市》。尽管李庆刚在与我交往近半年后终于编发了我的稿子,但因为并没有在目录上标出,而且,稿酬才区区20元钱,我在感激之余又多多少少生出了点怨愆,对作为“朋友”的李庆刚。
好长时间没向他写信和寄稿,好几期《青年之友》仅在报刊亭翻翻却没买。不久前的一天,又在报刊亭闲转,无聊中拿起新到的《青年之友》,刚翻开封面,只见扉页上下方一片漆黑的底色上有一行白字,触目惊心:《青年之友杂志社沉痛宣告》。忙往下看,第一段文字竟然是:“青年诗人、我社记者、文字编辑李庆刚(回族),因一氧化碳中毒抢救无效,于1996年2月8日上午9时不幸辞世,时年23岁。”
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个意实,结识才半年多的李庆刚竟然死了!他那么年轻,比我整整小一轮;他那么富有灵气与才华,“著有诗作数百首”,而且,在实习期间显示出了很好的编辑水平。可惜,那么年轻而富有才华的李庆刚就这么猝然辞世。我无法掩饰地悲从心生,破例买下了这一期《青年之友》,并逢人便讲一位年轻编辑的不幸猝死。可惜,除了个别的文友敷愆地表示不足半分钟的惊讶和沉痛,大多数的熟人皆怪怪地点点头“哦”一声,就王顾左右而言他。
扫兴之余我才想起,现在是啥年代了,人们忙赚钱还不过来呢,谁有心思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编辑“浪费感情”?于是,我翻出李庆刚在去年相识时写给我的信,就一封,不足500字。这唯一的一封信落款是1995年10月17日,距他辞世仅3个月。睹物思人,感慨万千。身旁常有大人物和小人物死去,新闻中也常有名流和贵人去世,然而,他们对我的冲击,绝对比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李庆刚。连续多日,我都难以从这位仅有一封信交往和仅有一篇文章编发的朋友的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怨愆,更不能不对生命的弥足珍贵和脆弱深深地沉思。
真的人生,其实和真的友情一样,哪怕很短暂,也会闪烁出璀璨夺目的光华。它比那些相互利用唯利是图的利益之交,不知要高尚出多少倍,尤其是在物欲横流人与泛滥的今天。这一生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都不敢忘却一个名叫李庆刚的人,一位仅有一封信交往的陌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