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家里与爷爷的关系就不太融洽。
听乡邻们说,奶奶在父亲八个月大的时候去世。父亲九岁时,爷爷续了弦。后奶的到来,家庭关系也随之变化。后奶带来一个女儿,后与爷爷生了小叔和小姑。父亲日渐被冷落起来。姐姐出生后,父亲被后奶吵着分了家,一无所有的父亲和母亲,被迫搬进了一里外的一间老土屋里,开始了对爷爷、后奶尽赡养的业务。后奶要求十分苛刻,收割的稻谷,随她自己选最好的要,爷爷的脾气也跟着日益暴躁起来。两家的关系由此紧张并生疏。
记忆中,两家很少往来,每年称粮食和佳节年关的时候除外。端午或中秋的时候,母亲总是买好了东西,让我早早地给爷爷送去;每年吃完年夜饭,父亲也总带着我和姐姐去给爷爷他们拜年,而爷爷那时也鲜有高兴地给我和姐姐一人二毛、五毛压岁。待上中学了,去的次数日渐减少了。寒暑假回家,倔强的自己也不到爷爷家去,总是远远的看着爷爷的土屋。
后来,爷爷待我们好了许多,他开始喊我去吃饭,总是慈祥地望着我,眼中充满了笑意。我知道,他老了。直到一天,他患了癌症。那年暑假,我从大学回老家,帮忙从田里挑稻把,胳膊被毒蛇咬到,爷爷听到后,戳着拐棍从病榻上爬起来,蹒跚到晒谷场,用嘴巴拼命的吮吸我的伤口,一边吮一边哭泣:我的孙啊……其实那时他已经病重不能吃东西,骨瘦如柴了,我的心里阵阵酸楚。出门上学前,我特意去病榻上看望了他,爷爷用瘦弱的手拉着我,嘱咐我要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别忘了要带带小辉(小叔的儿子)。我知道在他的印象中,认为考上大学的大孙子有了金饭碗。我点着头。本想说说让他保重身体,等我毕业了,接他到城里去玩玩之类的话,然而终究没有说出来。竟没想到,这是我们最长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话。
两个月后,他走了,在1999年那个秋天的深夜。听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我的大脑一片空荡。当我最后一次走进他的土屋,他躺在床上,已被换了寿衣。父亲说,你爷爷要等你回来才肯下葬,临死前从床底下摸出四百元,说要给你当学费,是他自己一分一分省出来的,要你好好念书,要有出息!泪水顿时迷茫了我的双眼。
十年了,时光就这样轻易地逝去。那个少不更事的自己留下的遗憾,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日渐成熟的自己,多么想时光能够倒流,去补救那个迟到的倾心交谈,去告诉他我的爱!然而一切慢慢走远,我极力回忆他最初的样子,那些音容笑貌,而今,却再也触碰不到。我低下头,唯在心底默念:爷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