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年果然如是。本是个悲伤的季节,几缕细雨飘洒在空中,没得让人更加心里难过。
终归是喜聚不喜散的人,每每在这个季节,最先想到的总是那些已经离去的人。不像是远行的人,终究还有个团聚的盼头,已然远去的人却依然勾起了人们最深的思念。
今年是首次清明节放假,不知圆了多少人的心愿。虽然斯人已逝,但对于他们的思念却愈久弥深,终归是个情字永在啊。
清明我哪儿也没去。默默的待在寝室。在外求学的人,不能在家过清明,端午,中秋,久而久之,虽然礼节已淡忘了,但是那一番心意还在,只是,也只能在心里遥寄祝福。
如果幸福真的能寄,很盼望这一番心意能够寄到奶奶那儿去。
严格来说,我的小时候在奶奶膝下承欢最多。只是,大部分的事我已不记得了,因为奶奶离我而去的时候也很早,在我还没来得及懂事的时候,在我还来不及对她付出的时候,便在这个她最疼的孙女还懵里懵懂的时候去了。人生的最大憾事,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个。
对于亲情,尤其是对于一个对我如此关心的人,还没来得及对她好,是一件简直不值得原谅的事。最要命的是,我已经不记得大多数的事了,只是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能依稀记起一些事,但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却永远忘不了。
奶奶身子不好,一年倒有大半年的时候是在床上的。余下的时间就是带我在后院玩耍,教我童谣,教我唱歌,甚至教我认纸牌。呵呵,那种纸牌现在只有老人家才打吧。福禄寿喜四个小老儿,爸妈把他们的衣服和字都给蒙起来,只留个脑袋让我猜,惊讶地发现我竟然全中。现在拿那纸牌来,我恐怕是再没那本事了吧,因为那几个脑袋绝对是非常接近的。我想,只有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我才能分辨到这么清楚吧。还有什么关于大公鸡的尾巴长又长之类的童谣,以前的我绝对是熟极而流,不知是我的好记性还是奶奶的好耐性。总之,是奶奶带着我度过了我的学前时光。
最记得的一件事,是奶奶最失形象的一次。我小时候绝对不调皮,不惹事,但这并不代表,事就不惹我。胆小怕事,当然受人欺负。更何况我的爸爸妈妈是绝对不护短的,虽然这对于孩子的教育并不是错的,但小孩子真的很难理解这种做法,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真的明明没有错,但还是要在爸爸妈妈的教育下承认自己就是有错的。于是,这两样加一起,让我更加的小心谨慎起来,对那几个跋扈一点的孩子一定是绕着走的。但就是这样也还是会有祸事发生。具体原因我不记得,但肯定是受了委屈,回家还不好对爸爸妈妈讲的,不想他们教育我一番,也不想他们伤心,就是想做个乖孩子,做个不惹事的孩子,让他们放心。我当没事一样,回家后就窝在家里,不出去了,想把委屈自己消化掉。许是奶奶看我不大正常,问了我几句,我也没讲是什么原因。闷闷的吃完午饭,就自个儿坐在后院发呆。那会儿还挺矫情,长吁短叹,不知道跟谁学的伤春悲秋的。
前面街上一阵嘈杂声,将我从神游状态中拉了回来,依稀还听到奶奶的声音,我赶紧冲到前面去,她身体不好,还这么大声,气坏了身子,我才不想呢。结果让我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奶奶拿着把笤帚,追着那个欺负我的小男孩,还大声教训他。那个孩子在前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色煞白,奶奶追得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奶奶这样的教育方针,跟我爸爸妈妈平时的教育方针可不太一样啊,可是,我心里却舒服了不少,从我的角度来看,我真的一点错都没有,但都是爸爸妈妈平时对我们太过严厉,不跟别人对着干也就罢了,只要是吵架了,那就是我们的错,把别人惹得假嚎了两声,那一番教育就更是少不了。奶奶这样,让我不由的就哭了起来。
那家的父母堪堪赶了过来,但一看我奶奶那个架势,也不敢发作,只好把孩子往身后藏。我赶紧去扶住奶奶,彼时奶奶差点就瘫在我身上,她全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尽全力扶住她,她承在我身上的重量让我想到今天的委屈,又想到刚刚奶奶拼命的样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奶奶对我微微笑了,轻声哄我,叫我不要哭。街坊邻居也才听到动静,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忙把奶奶扶到一边坐下。
此时,爸爸妈妈才各自赶过来,一见他们,奶奶突然站起来,说道:“丫头,你过来。”我乖乖蹭到奶奶身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她抚摸着我的头,说道:“今天各位街坊都在这,我有话直说,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说要顾了谁的面子,更不想我的孙女儿受委屈。小孩子要教育,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受委屈啊。我以前是不知道,今天找别人一打听,才知道我们家的丫头受了多大的委屈,受委屈还不敢说,怕她爸妈担心,自个儿消化去。可是我的孙女儿我心疼。我看,你们都知道xx(就那个小孩)有多调皮吧,你们做大人的不管管,就任由他胡来,三岁看老,这样不是为他好,你们自己回去想想吧。还有我们家的两个大人也是,什么不是都要派到自个家孩子头上,一味的让她忍让,以为这就是把她教育好啦?就算是小孩子也要讲道理啊,她做的不对,你要批评教育我不管,她没什么错,你们也要派到她头上,没这样的道理啊,你们这样教育只让小孩子根本分不清是非对错。”
我眨巴眨巴眼睛,听得云里雾里,可是我听懂了一个意思,就是我这次我没做错,而且还受了委屈,奶奶在帮我向他们讲道理。奶奶俯下身,摸着我的脸颊,笑道:“丫头,奶奶的乖孙女,这次你做得很好,但是,做得对就是做得对,不要因为爸爸妈妈总是怪责你,就以为做错了,以后有什么事跟奶奶讲。做得对的,奶奶就给你公道,做错了,奶奶也一定批评你。”
谁还在乎挨几句批评呢。亲爱的奶奶已经给了我最大的宽容了,也教给我做人的道理了。
现在我又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但奶奶拿着笤帚,追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依然映在我的脑海里,她那番道理我至今沿用。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做人是要分明的。
只是奶奶终究还是去了。在我上学期班的某一天,突然爸爸就来请假把我接回去了。回去就看到奶奶好安静地躺在床上。但他们告诉我,奶奶去世了,没有一丝曲折的隐瞒,直接揭示了这般残酷的现实。可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明白奶奶去世了,为什么我还能看到她很安详的躺在床上。直到奶奶出殡,他们把她抬出了这个家,她不再属于这个家了,突然就明白了逝世是什么意思了,然后明白奶奶彻底离我远去了,再也见不到她了,伤心突然就塞满怀了,愣愣的,仿佛五雷轰顶的感觉,只知道从此以后没有那般温柔的话语,没有那般凛然的盛气了,我,没有奶奶了。
我独坐后院好几天,才慢慢消化了这个现实。爸爸妈妈说,那时并不理解我的悲痛,以为我是小孩子,还不解人事呢。可我知道,那时候我突然开了窍,明白了这件我悲伤不已的事,才会夜夜自哀,才会独坐后院,不能自已的流泪。
奶奶,现在您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