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叔在我们的族谱的辈份甚高,像我们这么年纪的青年人都得称他一声:大公。我们这等年纪早成家的,儿女们也会在上学时叫一声:祖太公。由于我父亲的辈份也甚高,与他同辈,因而,我只以庆叔相称了。
庆叔虽然是年纪已过八十的老人,但仍能步行两三公里外的市镇上凑热闹,但只可惜是背已经驼了。身体健壮的他,甚爱跟我们这群小伙子坐于一起嬉戏玩弄。自从村子里实行通信到家之后,庆叔便成了村中唯一的邮递员。
这一年我被迫辍学了。退学回来呆于家中,通过杂志和电台,交了许多笔友。信一多,庆叔与我便熟络起来了。后来,我听说他曾多次规劝父亲,别让下一辈受累了,让我们多一些机会念多一些书。固执的父亲坚决没有执行。但无论怎么样,他的关怀让我真正感受到他对下一辈的呵护与关怀。尽管他曾多次公开向我们诉说自己对外孙女再续学业不赞许的看法,但他对我们这一族的男丁也算尽了长辈之职。
我十分喜爱象棋,因此一有空便坐在大榕树下,与那些年过数旬的老人下几局。庆叔却不然,他虽然懂棋术,但绝不下场,他说这是太伤脑筋的把戏。突然有一天,我上他家之时,他竟要我与他对下象棋。甚觉奇怪的我摆好棋局,邀请他下场。结果我一连输了三局,我大为不解,正要问及其因。
“你是可造之材,只可惜环境不许人了,可叹啊!”庆叔自言自语地说。
我苦笑了,也许是对自己凄然处境的一种无奈吧!
这一年,我开始写稿,并向各文艺杂志投稿。突然有一天,当我回到家中之时,母亲告诉我,庆叔找了我两趟,不知何事?我跑着上了去,庆叔喜出望外地递给我一本杂志和一张汇款单。
“想不到你这小子也真有本事,学会了写稿,值得称赞。”庆叔笑着对我说。
我翻开杂志,细看之下,在一偏僻角处有我的数十句点评,我凄然地笑了笑说:“才豆腐块大小的文字,十五元的稿费,不要便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古人云:万事开头难。你刚刚开头就发表了百余字,这是一个很好的个开头啊!我活到八十岁了,连半个字也没有登过报呢!”庆叔似乎在诉说又似乎鼓励。
“很好,让我们的村族里多几位现代文人,也是一件光采的事情。”庆叔补充了一句。
当时,我还是对文学一片迷茫,只是淡然一笑。
后来,我出外打工了,与庆叔相处的日子少了,他的印象依然是那么深刻。每逢我返回之时,总会到他那间小屋里坐一下。他也会像往常一样,询问我许多在外面的生活,处世方式。
当庆叔问及我还有没有继续写稿时,我凄然地苦笑着回答,在这两年里,我学着写,投了近两百篇稿子,可能发表的却是寥寥无几,这是一条苦涩的道路啊!
“你的性子就是太急噪,你得耐着呢!你得以生活为题材。生活是一本百科全书,你得慢慢去琢磨琢磨呢!”庆叔语重心长的说。
一直怀疑自己是否与文学无缘的我,似乎又看到了一丝曙光。在以后漂泊无定的打工生涯里,我时常想,庆叔说得很对,我所能够做到的,就是将自己在流浪的辛酸、打工的乏味溢于字里行间。
后来,我看到庆叔的背更加驼了,走路也有些蹒跚了,我便规劝他说:“庆叔,你也一把年纪了,不缺吃的不愁穿的,还如此辛苦,到底为了什么呢?”
“这些年来真的有些觉得老矣!走路也慢了许多,只不过我命生来就贱,屁股坐下来心却定不下来啊。更何况,趁着还未到走不动之时,在村中逐家逐户,窜窜门,再认真看看生我养我的本土。”庆叔笑着说,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若能活到百岁,这份差儿也得干到九十呢!”
这次回去,母亲却递给我一叠信,告诉我这样的一个恶耗:庆叔已于上个星期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是很好的。”我连忙追问。
“被汽车撞的。我说他也是,八十多岁了,还背个邮袋,上市镇窜门户,横过马路时,被飞驰而来的小汽车撞抛几米之远。唉!他一个人没牵没挂的,女儿嫁了出去,不忧吃不愁穿,还如此辛劳,实令人难明!”母亲解释说。
也许我和母亲都是凡人,不懂得庆叔的真正的人生意义是什么。
在以后的岁月里,当我遇到挫折,静下来沉思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庆叔的模样。他教会我如何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