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高考那一年，祖父悄然去世了。
    当他在世的时候，每次望见他消瘦的背景，我就一筹莫展地想，如果有一天，阴阳相隔，该是一件多么让人无法释怀的事情呢！然而正当我备战高考的一天中午，噩耗通过学校的电话传来，父亲在电话那边以低沉缓慢的声音告诉我，爷爷走了，你回来，下午和他老人家告个别。也别太难过，八十多岁，也算高寿了。这个电话带给我的情绪波动，是我一生都难忘的。我回到家，亲戚街坊早都到了，我跨进伯父家的二门，一拧头，看见祖父躺在左侧的木床上，我撂下书包，就跪倒在地痛哭出声了。那一刻，脑海里拼命地回忆祖父的音容笑貌以及他对我的好。再想起从今以后，再不能和他坐在门前落山的夕阳中，畅谈天下事，心中万分的遗憾让我眼眶中的热泪滚滚而下。
    几天后，在披麻戴孝的送葬中，左邻右舍都扛着铁锨，在唢呐手一番吹拉弹唱之后，在几折秦腔戏被声情并茂地演唱之后，一锨锨黄土在众人的沉默中，被抛洒进了坟穴中，不一会就垒成了圆圆的土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祖父，也曾演绎过风起云涌的历史，扛枪打土匪、披雪修水库，他的足迹遍及家乡周围的大小村镇。然而，他卸任退休的晚年，竟生活的那么平淡与安然。他从肥沃亦或贫瘠的黄土地上崛起，也在这里悄无声息的躺下，直至含笑九泉。亲戚或余悲，祖父就这样活在了父亲与我两代人的记忆中。
    多少次回家探亲，也曾在清明节到来的时候，在除夕的下午，遵照祖母的吩咐，分开一张张成千上万面值的纸票，然后在祖父的坟前烧化；也曾和弟弟扛着铁锨，铲掉祖父坟头已经干枯的杂草，然后在圆丘的尖上，用土疙瘩砧一张白纸；也曾踏着厚厚的积雪，跪在祖父的坟头，吟诵了表达思念的诗句，寄托着家人的祈愿。然而，我的心中还是残留着“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遗憾，然而我也相信，在另一个世界的祖父，也一定希望我们大家生活的幸福和平安，他也在为我们祝福。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喜欢吃一些零食，酸梅粉、大刀糖、卡片之类的，于是上学去之前，总喜欢凑到祖父跟前，靠着他的膝盖，撒娇地要一毛钱两毛钱。如果能得到，那就会兴高采烈着蹦蹦跳跳去上学，然后买一根大刀糖噙在口里，别提有多满足和美滋滋了。当然祖父也常常满足孙子的要求，尤其是当他打牌赢钱的时候，会给我们买豆腐脑吃，或者一次性给五毛钱的巨款。人都说孙子和爷爷奶奶亲，可能是老人更显得和蔼可亲吧。
    上次回家，母亲让我去乡镇赶集的时候买两颗柏树回来，给祖父、祖母的坟头各栽一棵。那郁郁葱葱的柏树，不仅象征着万古长青，更为了提醒我们这些常年离家在外的孩子们，无论是清明扫墓，还是除夕烧纸，都可以一眼认出爷爷奶奶安息的地方。
    树高千尺，落叶归根。母亲希望我们铭记的，除了爷爷奶奶的恩情，还有生我养我的这片肥沃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