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了,路上行人欲断魂。南方天空,仍然飘飞着不尽的烟雨。人家的坟头上,不时可见祭祀的纸物。穿过长长的过道,顾不得拭去身上的泥点,我站在了阴晦的阳台上,朝着家乡的方向眺望,眼神凝处,悲伤成河,遥远的天幕里,视线模糊地交织成我可爱的外婆。远在千里之外的村落,到处是熟悉的陈设以及泥土的味道。此时舅舅,正在外婆的墓地上香,泪眼滂沱么?此刻妈妈,戴着老花眼镜端详地外婆的遗相吧?
尘封的记忆纠结如草,生机勃勃地蔓延着心田。我恍若又成为年少,吵嚷着拉妈妈手去外婆家。走过那一段长满荆棘般的矮树丛,俨然的屋舍,豁然开朗。低低的狗吠声领我来到了您住的老屋。
老屋前有一个碧绿的菜园,那里常年绿油油的;屋前的小河里踊跃着肥胖的家禽,鸡鸭成群地游着;阳光很好,外婆坐着小板凳手指哆嗦地缝补衣物,不时伸伸胳膊和腿。远近的屋舍升起了袅袅炊烟,外婆又在厨房忙活开来。外公在时,他总是咕咕地喂鸡鸭。外婆慢慢地走过去,唤道:“哎,吃饭了。”妈妈和我来了,外婆一面慈祥地拉着我们的手微笑着,一面拿出舍不得吃的糖果。妈妈在炉膛生了火,我在锅里下米煮饭。外婆便坐在旁边和妈妈闲话,好像永远也说不完似的。我很喜欢握着外婆干瘦的手,想让自己的小手尽早变成大手,可以保护它。
外公走的那年我上初三。记得妈妈哭得很伤心。她回来说,外婆一下子变得苍老而沉默。舅舅说,外婆常常抱着外公的相片,在屋里呆上一整天。我们都为外婆担心。几日后,外婆又若无其事地侍弄起她的菜园和鸡鸭来。附近邻居搬的搬,走的走;外公又不在了,舅舅盖了新房子,老屋里只有外婆一人。外婆不看电视,也不爱出去走。她每日早起早睡,虽然年过七旬走路却很矫健。
那一年春节,外婆很高兴。那天我们还絮絮地说了好多话。我握着外婆似乎更加黑瘦的手,说:“我就要上班了。”外婆听说我工作了,笑得合不拢嘴。我说:“以后赚了钱,我会买很多好吃的给外婆。”外婆摸摸我的脸,说:“乖孙子,外婆什么也不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做梦也没想到,这居然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谈话。就在我实习的第一个月后,外婆便走了。爸妈怕我伤心,影响工作,便没告诉我。直到新年回了家,我才听到这个噩耗。我急急翻开相簿,发现只有一张跟外婆的合影。我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妈说:“外婆临终前还念叨着你,我们跟她说你很好,她才放心地走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仿佛被掏空了。脑海不断闪现外婆的音容笑貌,她不过是在故乡的黄土的覆拥下,疲倦地做一个长梦。
可我分明知道,外婆真的走了。我能做些什么呢?恐怕做什么也于事无补。我伤心地摊开日记本,和着泪水散乱地写道:
“……外婆走了,带走童年的欢笑,带走给予孙子孙女们的梦,也带走了一颗忧伤感恩心。走的那天,还在耳语着生前最疼爱的孙儿;当我回来时,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人生有许多遗憾,而外婆的过世是我今生永远的痛。”
清明了,雨纷纷。每到此时,我便会像这样独自怀念着远去的外婆,还有您带给我的无法远去的回忆。我在离家数百里的方向,朝着故土遥寄您,写着一封无法到达天堂的家书,愿您在路上再无风雨,幸福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