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读报,隐约有一种很熟悉的声音飘来,轻轻柔柔,活泼流畅,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奇妙。细心辨听,原来是收音机传来暌违日久的箫音。
静夜闻箫,心绪难宁,此刻,箫音使我怀念远在天国的父亲。那箫音,就是你吹奏出来的么?是你在望乡台抒发对儿孙的思念,抑或哀怨无奈的孤独?我泪眼婆娑倾听着在夜空游荡的箫音,勾起许许多多儿时的往事使我难以释怀。
解放前,父亲是穷愁潦倒的乡村教师,求职在外,一个破藤箧、一支竹箫就是他的全部家当。我四岁开始随父亲读《三字经》、《唐诗三百首》及《成语考》,听他讲历史故事,有时去看大戏,我的文史知识就是由父亲启蒙。当时生活艰难竭蹶,我的三个姐姐被先后卖掉,哥哥在日寇沦陷时死于非命,我自小就常常看到父亲躲在角落里吹箫,箫音如泣如诉,凄楚动人,母亲听着听着也哭起来。我少不更事,自然不大明白大人的心事,更不懂得如何去抚慰。我八岁那年,也就是解放前一年,母亲临终前,却眼睁睁放心不下留在家中的四个儿女,对我父亲说:“今后你若续娶,后娘不得虐待我的儿女,不然我在阴间不会放过她。”此后,父亲既做爹又当娘,支撑着残缺的家庭,终生没再续弦。只是,竹箫流泻出来的乐曲转换成《彩云追月》,他的心追随着我的母亲去了。
后来我考上中学,他奏出《步步高》送我上路,还把竹箫送给我,体现了父亲的祝福和期望。这是一支历尽沧桑很陈旧的竹箫,箫身用细线缠绕成一小截一小截方块图案,再涂上火漆,虽说不上精致,却音色极好,它陪伴我踏上漫漫人生路。后来文革期间我被隔离审查失去人身自由,就是吹箫亦被禁止,一气之下我把从不离身的竹箫砸了,以致父亲在65岁辞世时也不能为他吹箫送行,至今仍后悔不迭。如今,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代苦难也结束了,我毕竟比父辈幸运了许多。 月色如银,那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透过月光款款而来。哦,悠悠箫韵,箫韵悠悠!只是,今天的孩子们,还能听得懂这如诉似怨的歌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