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开的时候,父亲打电话来说,大伯不行了。电话里父亲的声音变的哽咽起来。在我回去的第二天,大伯便走了。
医院在确诊大伯得了肝癌的时候,已是晚期。从医院回来,便一直没下过床,直到去世一共十四天。在这期间,大伯每天都会念到哥哥姐姐和我。大伯没结过婚孤孤单单一辈子,视我们如亲生儿女。可我们恰好都不在家,哥哥去了苏州我在合肥。邻居都说是我回去,加快了大伯的步伐,如果我不回去,大伯还会一直等下去的。大伯是相信迷信的,据说临终前没有下辈送终,到了阴曹地府会受罪的。大伯在临终之前,把我叫到床前,似乎要说些什么,可还没说出口,便开始抽搐,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呼气,直到呼完最后一口气。大伯走的时侯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辉从小木头窗子照了进来。大伯是为了赶在黑夜到来之前,乘着这一小束阳光走的。
大伯的一生没过过多少好日子。年轻力壮的时候,上有多病的父亲和双目失明的母亲,后面还有几个弟弟,又赶上十年浩劫,吃大锅饭,拼命地干活挣工分,以至于自己的婚事都给耽误了。算来算去,也就是快到六十岁的时候,为村里看管林场的那几年相对舒服点。如果不是和村长闹了矛盾,大伯还会一直看下去的。那是一个春节的前夕,大伯照例到村长家去领工钱,在为数不多的几百快钱里,村长竟塞了一张假的一百元钱放在里面。当时大伯并不知道,当天下午去小店买东西的时候才被发现,大伯连夜跑到他家,和他理论,可村长当时根本不认帐,而且很嚣张地说他随时都可以把大伯赶出林场,还有村里五保户的名额也可以随时把大伯的名字给换掉。大伯这一生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气,以至于以后每次提起这事时,都因为愤怒而使话音变的颤抖。就在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大伯又说起了这件事,骂老天爷为什么就没有报应。的确,老天爷为什么就这么的不公平,让这么好的人走的如此匆忙,如此悲惨。
三天后,安葬好了大伯,又匆匆坐上了开往城市的客车。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两边都是开满油菜花的油菜地,比回来时又多了一派繁荣的景色。大伯走了,地里又多了一些盛开的油菜花。我知道春天舍不得大伯离去,肯定让大伯用另一种方式继续生活。或许春天已经让大伯变成了一颗油菜花,可我不知道该在哪一朵油菜花前和我亲爱的大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