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很能干的,家里田里都是一把好手,人缘也好,如果不是没文化,在建国后那段感天动地的烽火岁月里是会有一点作为的。
在我能回忆起来的片段里,感觉奶奶已经老了,其实也就是五十多岁,日子的艰辛过早地在她身上体现出来,但人还很精神,照顾着她和爷爷俩的一日三餐,还是经常在田里劳作。
奶奶会剪纸,小时候家里过年,窗户上总是贴的红红绿绿,煞是好看,而且每个窗花都有一个典故,什么“鲤鱼跃龙门”、“狮子滚绣球”“观音送子”等等不一而足。每逢过年前夕,也是奶奶最忙的时候,村里很多人家都来求点剪纸窗花,只要身体允许,奶奶也都尽量满足。这些年过年,去买对联的时候,我也经常的驻足剪纸摊前,可看来看去总是感觉没有奶奶剪的好看,也就一次也没买过。
奶奶孙辈人多,孙子外孙足有十几个,但对我们却都是很好的,不分彼此。经常把平时积攒的点东西留给我们回来解馋,间或也偷偷地把爸爸他们给她的钱塞我们点。好长时间没见到那一个总是念叨不已,尤其是年龄越大越甚,深怕我们会怎样,直到都看见了,方才放心。
我长到十来岁的时候,奶奶的身体就不行了,严重的哮喘迫使她只能留在家里看看门,碰到太阳好的时候去村里逛逛,冬天基本就出不去了。学校放假后,我们几个小一点的孙辈大量的时间就是呆在奶奶屋里,主要是听她讲故事,这是奶奶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自己经历的、听来的,真的、假的,反正是她记忆中的都慢慢地和我们说,对于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什么都是新鲜的,听的津津有味,祖孙几个其乐融融,这样的日子着实过了几个年头。
1999年冬天的那场大病彻底摧垮了奶奶的身体,从医院里回来后就日渐消瘦了,年轻时从不生病的她从此药就没断过,饭也基本不能做了,日常生活倒是还能自理。我们都大了,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再也没有了陪奶奶的闲暇,一年难得见奶奶一面,奶奶经常是一个人呆在屋里,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看电视,一直到深夜,有时又感觉她不是在看电视,只在听那点热闹的气息。
那会,我已经在部队上班了,一年探亲一次,假期不长,陪奶奶聊天的时间也没多少,即使祖孙俩坐一会,奶奶的话也不多了,简单地问几句后,就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摸摸我的肩章,像个小孩子似的兴奋。每次离家返队,我都不敢回头看,爸爸说,我走后奶奶都一个人在屋里偷偷地哭。
2001年春节离家走时,奶奶颤巍巍地送我出房门,嘴唇动动想说什么,始终没说。只是眼眶里泪花滚滚。没有想到的是,那次竞成永别。2002年由于各种原因我始终没有回家,爸爸信中总说奶奶身体尚可。2003年6月底,爸爸写信来,说奶奶已经去世了,02年刚刚入冬,就不能下床了,意识也逐渐模糊,偶尔清醒的时候,就开始念叨她还能记起来的人,当然包括我在内,在病痛折磨了近半年后离开了人世,那时正逢“非典”。爸爸说,考虑时期特殊,也就没给我通信。临终未能一见,终成遗憾。
过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的自责,如果想回家,这期间我是可以回去一两次的,可由于自己的原因终未成行。可奶奶等不到了,她对孙子的最后意识定格永远是那次离家远行。“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说许多没想到是毫无意义的事,只能祈求得到奶奶能原谅。
奶奶离开已经近六年了,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每年清明,我只能遥寄哀思。六年来始终没能在奶奶坟前敬上一炷香,遗憾复遗憾。
清明时节,想起奶奶,满眼泪流。作此小文,聊以怀念,起了个莫让爱成遗憾的题目,终究还成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