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虽没有诗词中所述的那般凄清和悲凉,但虔诚和沉重是随身随行的。按照传统的习惯,清明节这天,我依然带着小儿来到了老家,给先辈们的在天之灵做些祭奠,送一些“银钱”,体现他的后代是兴旺的、诚孝的,更主要的,是求得他们的保佑和对健康及生财的企望吧。
乘车二十几分钟到达老家,再沿着山路徒步二三里,即是先祖们的休眠之地。就是这短短的两千米,却也走得拖拖拉拉,小儿在后面跟着嘀嘀咕咕,不时言退,还曾发怵于山的陡峭,扭头回赶。在我的呵斥下,相互牵扯着来到了目的地。这方水土再熟悉不过了,丛生的杂木,没膝的野草,清香的兰花茶,叔伯婶娘们正在山间田头,双手翻飞着采摘绿油油的茶叶,这已成为家乡人春季最来钱的一种忙碌。昨夜下过一场零星小雨,潮湿的空气,流动着新茶的沁芬,同时,也为我的清明之行立下了一份宁静和平安。
与正在摘茶的哥嫂们寒暄之后,嘱小儿在地头玩耍,我便提着镰和锄,直奔几位先辈们的碑头。这里的先人,我没有几个熟知,也没有几位哪怕有过一面之缘,但确有让我一下子就能记起的人,我的爷爷奶奶,想到他们的音容笑貌,想到我童年的点点滴滴,一股酸楚和沉痛,顿时席卷了我。尤其对于爷爷,我有着太多的歉疚。幼时,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五脏六肺,爷爷对我的疼爱,确切的说应是偏爱,让我在这个家庭享尽了所有的荣光与奢侈。靠着卖烟叶的几块银钱,爷爷隔三差五的几块芝麻饼,不时偷偷塞进我腰包的水果糖,还有崭新的绿色帆布书包,还有那双让我在小伙伴面前骄傲了许多时日的硬底胶鞋。尤其让我沾沾自喜的是,这所有的奖赏也罢,恩赐也罢,在姊妹四人当中唯我独享。清晰记得因我的顽皮,左手食指几近断折的那个夏日。哥哥被吓哭了,也许是麻木,也许是天性的顽劣,裹住指头的布条血湿了一层又一层,我却象呆了一般,不喊痛,不叫嚷,而爷爷却慌了神。已近80高龄的他,因关节炎和高血压,到哪儿都是一根拐杖支撑着。那一天,我从未见过的那么大的脾气,红着脸喘着粗气喝令哥哥立即带着我,向六七里外的乡卫生院赶。而他自始至终一路跟随。而同样的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大哥把我从初一的教室里叫回了家,我亲爱的爷爷去了,因病痛的折磨,他是以一根绳子的方式去得远远的,匆匆的,让人措手不及的奔向了一个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或许温暖,或许寒冷,或许宁静,但一切都与爷爷再也无关。路上,前面急赶的大哥越来越模糊,爷爷和谒的笑脸亲切的面容一幕幕在我眼前涌现,我流泪了,重磅炸弹似的,一滴滴,一串串,砸得我的心疼痛难当,爷爷,今后,我到哪里去享受您的疼爱享受您的关心?我终于放声大哭,我这个让爷爷在客人面前夸得似乎飞了起来的孙儿,此时,那种种的嬉唱逗乐,那巧言善辩的讨好卖乖,因没了他翘得高高的山羊胡子、被我摸得既光且亮的频频上下摇动的脑袋,而没了市场,没了生气。
而在此之前,在初中读了些许的文字之后,对小时对我百般呵护的他却没多少的正眼与交流。讨厌于他因关节炎引起的大呼小叫,躲闪于他身上因半身不遂而挥之不去的尿臊味,还有让母亲服侍而让她疲惫不堪既而跟着转嫁于他的冷淡和不恭。爷爷去了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一段时间,我这个让他用尽了心肠与爱心的孙儿,是如何的让他失望,如何的让他浑浊的眼中失去了光芒,又如何在他的余生找不到哪怕是简短的一声来自他最宠爱的孙儿的承欢与问候。我想,爷爷是带着遗憾、带着病痛,也是带着心痛走的,为我的无知,为我对人间恩情的践踏,去得决然,去得绝望。后来,我在奶奶身上似乎找到了尽我责任的理由和依附,也许厚重,也许绵薄,也许也得到了亲戚和家人的赞扬,但想起爷爷,则是我永远的伤痛,向谁也无法传递和述说的心结。
山间荆棘处处,,在爷爷的碑前,我奋力清除着坟头上的杂草与枝叶,此时,也许是泪,也许是汗,在我的脸上汪洋开来,在我久未疼痛的心房横冲直撞。我顾不了许多,用衣袖擦试一下,又义无反顾地投入我手头的劳作。我象一个奋力耕作的农民,又象一架失去指挥的机械,就这样任性地执着地表达着我无法言说的内心世界。是赎罪,是忏悔,还是一种形式,我已无暇思想。爷爷,您的孙儿,还有您的重孙儿,来看你了,给你上香,给你几个钱,你保佑啊,保佑您的后代身体健康,事业顺利。我喃喃着,只能用清明时节这种千篇一律的套话这种惯常的表达来概括我所有的情绪。说是怀念,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后来人和活着的人吧。的确,人生在世,要做的,想做的,该做的,都应在有生之前,什么成功,事业,报答,奉献,感谢,都应在阳光普照之下,做过了,才不会后悔,付出了,才会心安。我会牢牢记住这句话,在我今后人生旅途的每一时每一刻,它都是我行事做人的一记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