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我还沉浸在美梦中的时候听到爸爸叫我起床的声音。在这忙碌的春节中能有一个赖床的机会不太容易,我真的离开这温暖的被窝。爸爸说:“一会儿去你姥姥家”,我迷迷糊糊的回答:“不是说好了初四再去给姥姥拜年吗?”我感觉到爸爸楞了一下,说“刚才你表哥打电话来说你姥姥去了”。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大脑一片空白,然后默默地起身穿衣服。
前年年底,姥姥弯腰穿鞋,一不小心从床上摔到地下,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姥姥熬不过那个冬天了,从年二十七,到年三十儿,再到今年初一,姥姥又挺过了一年的时间。
妈妈说,在她五岁的时候姥爷就去世了,是姥姥一人把她们兄妹四个拉扯大的。那时候,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十几岁,最小的才刚满五岁。我无法想象,在那样艰苦的年代了,裹着小脚的姥姥是怎样一点点的把四个孩子抚养成人,直到所有的孩子结婚生子,姥姥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姥姥也真的老了。
妈妈告诉我,小时候每次带我去姥姥家,姥姥总会拿出一大堆做好的棉衣棉裤给我穿。节俭了一辈子的姥姥给自己做棉衣总是用旧的棉絮,而给我用的都是最新最好的棉絮。姥姥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往往认针都要认上半天,缝衣服还总是扎到手。而我一年也去不了姥姥家几次,所以姥姥就把做好的棉衣仔细的收好眼巴巴的盼着我去看她。我一直在长大,而在姥姥的记忆中我还是上次见面的样子,所以姥姥一针一线做给我的棉衣往往是一次也没有穿过。到现在我还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姥姥搓着手,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小声的说:小文文长这么快呀,衣服又小了。而现在姥姥静静的躺在那个小盒子里,再也不能叫我一声小文文了。
后来姥姥得了老年痴呆症,好多事、好多人姥姥都不复记忆了,包括自己的儿子、女儿。姥姥变成了一个老小孩,总是跟自己的从孙子抢好吃的、好玩的。而且不管在哪里姥姥总是闹着要回家,我想留在姥姥记忆中的那个“家”应该是几年前就被拆掉了的那三间小土屋吧,那是姥姥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呀。可惜现在已经盖起了新房,于是姥姥她回不去“家”了,回不去那个住了一辈子的小土屋了。
最后一次见姥姥,是在大表哥的婚礼上。那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可爱的老太太不见了,躺在床上的是那个头发花白而稀疏的老人,单薄的身子,失去光泽的皮肤松松垮垮的挂在胳膊上,生命之光如此的微弱!姥姥睁开眼看到了我,我赶紧擦去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姥姥笑,旁边的二姨问姥姥:“还认识她吗?”姥姥努力地说着认识认识。大姨接口说:“认识什么呀,我们这几个女儿都不认识了,怎么还认识外孙女呢?”我没有说话,我相信姥姥是记得我的,因为我看到姥姥枯涩的眼睛里有着泪光在闪烁。
每年正月初四是我们一起去给姥姥拜年的日子,可是今年姥姥永远的去了。
葬礼上听到好多人说姥姥命好:吃了初一的饺子了、孙子孙媳也都回来了、该见到的都见到了,放心了,也就安心的下去陪姥爷了。每听到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想到年前妈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姥姥,正沉迷于网络中的我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不去,这就是追悔莫及的滋味吧,姥姥在走之前肯定找过我,可惜连我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我是姥姥最疼爱的外孙女,可是却给了姥姥也给了自己一个永远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跟着送葬的队伍去了郊外的墓地,看着一铲一铲的土慢慢覆盖了姥姥的棺材,我扶起痛哭的妈妈,“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在我懂之前您离开了我,现在我懂了,很庆幸爸爸妈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