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的灯光有些刺眼，说来了却感受不到的春意，我在风雨中打着寒颤。想起了我的家乡，那个在县地图上也找不着的山村一角；想起了我的外公，那个因为得癌症肿得不像人离去的老人，到这里，我的思绪如同眼泪在喉咙哽住，僵硬着想不起其他事来……

      我八岁那年，外公离开人世。记得他走的那一刻，试图想要拉住我的手，我却逃离着跑出门外，因为我怕，我怕那个肿得脑袋流水，肚子好像要爆炸，眼睛发黄的老人，在我当时的意识里，简直是一个吓人的妖怪，我是真的害怕。直到长大懂事，我才懂得外公是带着多大的遗憾和心痛离开这个世界和他的亲人的。办丧事的那几天，我也不停地哭，但我那时是因为姨妈舅舅妈妈哭我才跟着哭的。然而今天，所有的愧疚和痛心都化作了石头般的沉重。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前些年还在家乡上学的时候，每年至少可以为外公扫一趟墓，至少可以多去几趟外婆家堂屋看看外公的照片，至少可以多听听外婆讲外公和我的故事。现在在外地读大学了，想回家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幼时的我，虽然不懂人世和情感，但一出生就被外公外婆抚养的孩子，怎能没有许多同他们的回忆！外公喜欢吃鱼，所以喜欢捕鱼，老人家的捕鱼装备多得堆满堂屋后面的杂货屋。每每不下雨的午后，他都喜欢背上一大布袋，提上一铝桶，然后拉上我去自家的鱼塘钓鱼；有时急需大量鱼来待客时，外公就索性一网撒进水塘，当然往往是大有所获。但是没事的话，外公是愿意守在水塘边等待鱼儿出现的，而我，经常在鱼儿上钩的时候拍手叫着跳着，并不断地逗弄被装进了桶里的鱼儿，外公总是不停地摇着头笑，我知道那是我当时读不懂的幸福。“夫唱妇和”是不错的，外公捕回家的鱼总能在外婆的手下变成绝世美味，红烧、清蒸、汤煮，外婆没一样不会做。吃鱼的时候呀，外公那乐呵呵的模样足以想象他有多快活。然而，外公也是极细致的，他总是将鱼刺最少部位的肉夹给外婆，将刺挑了又挑的鱼肉喂到我嘴里，我一直记得我每次吃鱼都吃得满嘴口水，但我后来才知道，那里面凝固着外公的爱。

      山村的孩子总是喜欢跟随大人去山上打柴或放牧的，所以我也总不免跟在外公的后面穿梭在屋后的那片树林。因为我太小，外公是从来不会让我做任何事。唯有一次，他要捆柴的时候让我给他砍一条子，我可是兴奋着呢，以为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了，高兴着费尽力气砍了一又直又硬的小树给他。可是交到外公手里时，他却直摇头，只得顺便从旁边的大树上扯了一藤捆住那一堆柴，也将我砍的小树捆进了里面。我很是不懂，疑惑着望着外公，他说：“小鬼精，你砍了一根好柴，回去可以烧鱼吃，可是因为太脆，它做不了条子，而这根藤，虽然看上去软弱，但捆柴正需要它的韧劲。”在当时我是根本听不懂外公说的话的，只是瞪着眼睛迷惑。后来慢慢才发现，外公那是在教给我做人的道理，外公告诉我，人表面上可以温柔，但骨子里一定要坚强。所以后来有老师在我的通知书上写到我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孩子，我想是受外公影响的。

      外公家的水塘经常有比我大的孩子去游泳，那种戏水的趣味当然引发我极大的羡慕和欲望，还有那些大孩子们老是喜欢在水里的时候逗弄和怂恿我，就更添我跃跃欲试的想法了，于是我急得要哭似的要下水游泳，这下可急着外公外婆了，外婆在一旁劝说，无论如何也不让我下塘洗澡，可是我使劲地哭，最后外公只得脱下自己的上衣和长裤背我下水了，我甚是快乐着，外公却也像小孩子似的同其他大孩子戏水，外婆只能在一旁哭笑不得。

     外公就是这样，把好吃的留给我，把一生的经验教给我，同时也在我的安全之内纵容我。童年的我是无限幸福和快乐的，虽然没有爸妈的陪伴。

     可是亲爱的外公，您知道吗？自从您走了之后，我们整个大家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外婆的心痛和哀伤变成一天天爬满额头的皱纹。我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了，舅舅和舅母也离婚了，您的比我还小的孙子孙女早已没上学流落在外地了，每次我都不忍去看外婆，因为看一次，外婆就会哭一次，她说，要是您还在该有多好，如果您没走的话，妈妈就会不敢离家出走了，舅舅也会不敢不要舅母了，您的孙子孙女也就不会因为没人管教而辍学了，外婆经常这样伤心和无奈，而我，除了不着边际的劝慰，别无所能。

     然而，人世无常，外公，我理解您的无可奈何和痛不欲生，您走的时候是那样难受和寂寞，病痛把您折磨得外甥女不敢靠近您，亲人为您的医药费犯愁，这些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心痛而无奈的，到如今，除了悔恨和怀念，您的外甥女别无所能。真是不孝！可是外公您放心，我会努力读书的，您幼时调皮的外甥女会努力读书的。

     路上的行人散了，雨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