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生与酒有“缘”,不知父亲是因生活才选择了酒,还是他的性格而选择了酒,反正喝酒成了父亲的嗜好,“老白干”也自然成了父亲几十年的好“朋友”。
父亲经常向我提起“文革”时的那些事,那时父亲还是生产队的副队长, 当他亲眼一群人到处胡作非为,不务正业时,当他看到地里的庄稼没人管,眼看就要荒无时,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衷,但有苦却无处说,说了就给我父亲扣上反革命的大帽子,于是乎.我的父亲只好一人躲在家里喝闷酒,一喝就是大半天.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父亲全都是喝的全是白酒,酒是从酒店里打来的九角钱一斤的包谷烧,父亲说这酒有劲头,能过瘾,有时实在没钱,打半斤酒来兑上水也要美美地喝上一气。每当我看到父亲被酒精烧得通红的脖子和眼圈,我便读懂了父亲的悲哀。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有时仅是一小蝶咸菜也可伴酒,那时,父亲经常是长吁短叹地喝闷酒。客人来访或出门做客,父亲喝酒十有九醉,因此父亲也常遭到母亲的埋怨。
父亲种过田,扛过枪,当过干部,可最后还是回到土地上,继续种他的田。父亲变了,年轻时的英俊和豪气已被岁月磨逝得荡然无存。唯有一件未变的就是父亲始终没有放下他心爱的小酒壶。
可父亲说,酒味是苦涩的……
父亲后来学做木工以后,随着市场的开放和搞活,父亲的这一手艺也日渐变得合法化,生意越做越红火,日子越来越富足。
父亲的心情日渐变化,每当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倒满一盅,又小心翼翼地端起送到嘴边,轻轻地呷一口,咂一嘴,好象喝的不是酒,而是蜜汁,脸上写的尽是满意的舒适。
饭后,父亲的同龄人也常问:“又喝两盅?”
“唉,生活好了,也习惯了”,父亲微微泛着红光的脸也总是如此满意的回答。记得有一年的除夕的家宴,其丰盛算是一年之最了。父亲又提起那只伴随他几十年的小酒壶,我慌忙伸手挡住父亲,出其不意地拿出了那瓶莹莹生辉的“国优”西凤酒,父亲双眼一愣,手里的酒壶呆呆地悬在空中。半响才回过神,站起来劈手夺过我手中的酒,低低地说了声:“噫!这玩意!”把酒瓶在手中反复玩赏,称赞不已。那眼色,那神情,我见过一次,那是父亲送我离家即将分别的一霎那。稍倾父亲又慎重地将酒瓶稳稳地放在桌上,眼里迅即闪过一丝凝带,声音哽咽地说道:“这酒,留着吧,明天到乡里走走。”
血液在心脏里猛地一颤,这比父亲喝醉了酒打我一顿还难受,我迅速地抓过酒瓶,迅速地拧开瓶盖,立即往父亲的粗瓷土碗里斟上满满的一碗,双手捧起敬给父亲。我随即也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顺手将空酒瓶一扔,说声“请!”父亲抖索着双手捧起酒碗来,抿着嘴小心地呷了一口,一缕豪迈的红光迅即爬上了父亲满足的笑脸……
喝过酒,父亲竟然大醉,两行热泪盈盈地挂在腮边。醉眼朦胧中,父亲一把搂过,用粗糙的大手在我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阵,终于说:“孩子,这杯酒,我总算……喝到了……”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两年里,病魔缠身,父亲听了医生的劝告,毅然戒掉了他几十年的嗜好--老白干。为了战胜病魔。就是连我捎回家的董酒和茅台也一滴未沾,他直到临终前也没有破这个戒。
酒,是父亲的嗜好。对父亲来说,醉酒,喝酒,戒酒伴着他的一生。父亲去了,他留给我无尽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