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你怎么都赶不走失眠,焦躁中你拨通了那串号码。他担心地问你:怎么还没睡,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你说一切都好。他当然知道你所谓的“一切都好”仅是生活的表面,其实你的内心深处正暗流汹涌。谁让你们是知音呢?多年的相知,他绝对能从你的声音中读出语言以外的诸多信息。这个被你称作“有点像不良青年”的男孩,其实是最懂你的人。
往事像水渗入地面,再也回不来了。你在话筒中向他谈及你曾经的擦肩而过。不知过了多久,倾诉逐渐变得平静,你的忧伤在那份耐心的倾听之中如一团浓墨在水中渐渐化开,淡去。他温和的男中音是情绪的解药,让人一点点忘记疼痛。真的,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如他所说的——有些东西曾经很美,但当它不属于你时就像没有生命的落花;花开有花开的道理,花落有花落的理由。隔着几千地的距离,你感觉他的声音很近,那里面有一种从骨子里漫出的亲切。除了他还有谁,会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你竖起耳朵?
因为身体亮起红灯,你对明天有点心灰意冷。于是,无数个夜晚,你在伤心和无望中睁着忧伤的眼睛。他不知怎么知道了,像头怒狮吼你没有出息。这次,你没有哭,也不敢哭,你知道他会坐立不安,他说不定会丢下手头的重要工作心急火燎地赶来。为了回报隐藏在怒气之下的那份关切,你拼命地努力调整自己——你觉得如果自己慢慢枯萎了,那个家伙说不定会哭,会摔东西。很多很多个深夜,你们的短信像蝈蝈在叫,不停,不停……
说不好他是像哥哥还是像父亲。你习惯了在他的声音之中减压。你说领导好偏心,你很生气;你说有个同学老与你作对,你想打架;你说口语老是学不好,你常犯愁;你说弟弟没有考上重点,你恨铁不成钢;你说这年头好男孩太少,你恐怕要把独身进行到底了;你说时光似水,而水是握不住的;你说灵魂深处一声声寂寞的呐喊,如同旷野的风呼啦拉;你说你失眠时你习惯捣弄食物,刚刚眼泪汪汪切了洋葱,又大义凛然地将番茄分尸;你说自己减肥有点效果了,“衣袋渐宽终不悔”……这样琐碎的事,他一听就是多年。谁说失眠是老年人的专利,年轻的你已经被折磨很久。出身贫困家庭的你、身处疾病梦魇的你、心忧全家的你,被太多东西压着,睡不着,就是睡不着。长夜漫漫啊!
失眠也是会传染的啊,你失眠,所以他也跟着失眠。彼此说过多少话,已经记不清;彼此用过多少电话卡,已经数不清……渐渐的,在他的安慰之下,你走出了失恋,走出了失眠。他压抑不住喜悦,说:“看,我说失眠不可怕吧?我说你完全有能力克服失眠吧?相信自己,你就是无敌的!”其实你知道:抗拒失眠,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他的一半。你在岗位的表现越来越好,,因为他曾叮嘱你:吃到了葡萄才算真本事;你的人缘越来越好,因为他曾告诫你:听取不同的声音,可使思考延展而美丽;你读的书越来越多,因为他曾关照你:好书就像闺中知己,可以使心思日益饱满;你依然憧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因为他告诉你:生活之中有许多东西可以尝试,惟独婚姻还是原滋原味的好……
终于,他站在你的面前,说他每天都希望有人管一管,有人问一问,有人吵一吵。而你也终于明白:这种介于友情和爱情的第三种感情,从一开始就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气息。除了他还有谁,会是你失眠时的知音?除了他还有谁,会在漫漫的岁月长河之中给你那么多实实在在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