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篇有关父亲的文章,但本人天生愚钝,写不出什么东西。再说,我的父亲是个纯朴、善良、敦厚之人,他跟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一样和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没有惊人的壮举,没有辉煌的业绩,平凡的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因此,在我的笔下,流淌不出父亲动人的故事。但每当我想起父亲,忽然之间,又觉得父亲那点点滴滴的往事,始终萦绕在心头,让我无法忘怀。
父亲的兄弟姐妹众多,他没有读过书。12岁时,爷爷将牛绳递到父亲手里,让他去耕地,父亲扛不动犁,来回就套上牛把犁放在地上拖。那时,一个12岁的孩子,几乎和犁一样高的父亲就是爷爷在农活上的主要帮手。15岁时,父亲对各种庄稼活样样精通,而且诚实勤劳,显得特别懂事,经常得到大人们的夸奖。父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具有较好的人缘。他乐于助人,知难而上,始终把困难留给自己。一年冬天,村里有户人家要搬家,由于男主人在镇上工作,那家女人就找到父亲,父亲二话没说,挑着一百多公斤的家什赶往十公里以外的镇上。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北风凛冽,走在半路,遇上一条十多米宽的沟涧,水面上结着一层薄冰。无奈之下,父亲索性脱去球鞋挽起裤脚,挑起担子就下了水,冰水刺骨,踩破的碎冰将父亲的腿割出一道道血口,但父亲咬紧牙关忍住疼痛,还是把担子顺利地挑到主人家。
1991年,一场特大的洪涝灾害袭击了我们的家园,短短的一天时间,大水就涌进了我们的家。父亲将家里的东西全搬到高处,又回到腥臭脏乱的院子,看守着在水里浸泡的房子。一个月后,水退了下去,可父亲却病倒了,哥哥带他到医院检查后得知,父亲患得是胃癌,这犹如睛天霹雳,顿时震惊了全家。父亲才60多岁,他还有几十年的岁月,这个家怎能没有他?可病魔不留情面,无论父亲走过多少家医院,都无法挽回他那强壮的体魄。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面孔,我们心如刀绞。从不信耶稣的父亲那段时间频频光顾基督教堂,为了表示他对神的虔诚,父亲有时竟一个月也不愿回家,他在为自己的生命作祈祷,祈求上帝能还他一个健康的身体,然而上帝也是那么无情,几个月的教堂生活将父亲的身体彻底拖垮了。当我走进那间阴暗潮湿、刺鼻难闻的基督教堂,在跪地祈祷的人群中发现父亲时,那张苍白憔悴,瘦得不成人形的面孔,顿时将我的心击得粉碎,眼泪止不住潸然而下。这是我的父亲吗?昔日那高大强悍的父亲哪去了?父亲见我到来,露出喜悦的笑容,我搀扶着他走到院中,父亲的声音轻若蝇,他仍然不放心家里的一切,向我问这问那。在与父亲交谈的过程中,我的眼泪始终未干。两天后,我将父亲接回家中,母亲做些可口的饭菜给他吃,我们知道父亲的日子为数不多了,他的肚子胀得鼓鼓的,随后什么也吃不下了。哥哥日夜守护在他的床前,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但我想父亲仍难以割舍他对人世间的留恋和对家的牵挂,尤其对于还不成熟的我来说,使他格外放心不下。或许父亲当时已把我的一切托付给哥哥,多少年来,我就是在哥哥撑起的保护伞下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当父亲躺在堂屋的地上静静地闭上双眼时,我幡然醒悟:从此我将永远失去父亲,我听不到他的吼叫、咆哮声,我再也看不到我那严厉而又慈爱的父亲了。
父亲走了,他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一生中没过到好日子。那不善言辞的性格使他从来不把自己的苦难告诉别人。父亲对儿女虽然没有科学的教育方式,但他那正直、善良、诚实的性格让我们看到他可敬的一面。父亲离开我已有十多年了,但我常常想起他,想着他生前的许多往事,有时会禁不住想流泪,我为父亲感动,也为父亲自豪,为自己有这样一位父亲而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