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清明时节,天空中果然飘着纷纷细雨,有人说这雨是相思之雨,是人们对另一个世界里的亲人的思念,也有人说这雨是上苍的眼泪,为那些过早辞别这个世界的人而流。在我眼里,这清明的雨,仿佛是一位老人的泪,这位老人曾经拥有幸福,但自从去年春节那个令她终身难忘的日子起,昔日老人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已化作了清明时无边的泪雨,化作了平日里沉重的追忆。
去年春节里的一天夜里,春节长假尚未结束,窗外不时传来阵阵炮竹声。宁主任和她的老伴在家里观看着电视里的文艺节目,今年过年,老两口多少感到有些寂寞,因为孩子们都不在他们身边——他们的两个儿子,各自带着妻子儿女,开着一辆刚买下的越野车,回晋南老家过年去了——尽管如此,宁主任还是为孩子们高兴,两个孩子个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又买了新车一起回老家过年,两家人处得就像一家,对于老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慰了。
当宁主任夫妇和万户千家一样沉浸在喜庆的节日气氛中时,一阵电话铃声忽然急促地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外地的号码,不知怎的,宁主任和她的老伴的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老伴接起电话,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是×××的亲属吧?”“是的,我是他父亲,怎么了?”“你的孩子驾驶的越野车,在高速公路上忽然起火,车上六人被困车内,现在火势已经扑灭……”,交警顿了顿,“你继续等待关于这件事的消息吧。”
放下电话,老伴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宁主任见他神色有异,忙问:“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老伴把事情简单复述一遍,语气微微颤抖地对宁主任说:“我估计,咱们家六口人这回全军覆没了。”
宁主任无语,转眼间已经老泪纵横。
事情果然不出这对夫妻所料,他们引以为荣的两个儿子、儿媳,最疼爱的孙子和孙女,都在这次车祸中不幸丧生,出门时活蹦乱跳的六个年轻人,回到家里却变成了六只骨灰盒,对于这对可怜的夫妻而言,这无疑是最残酷的打击。作为宁主任昔日的同事,我一直犹豫着自己是否去她家看看,但思忖再三,还是没有动身。我想,人在遭遇不幸时往往是最不愿意见人的,我害怕因为自己的到来,使老主任本已痛苦不堪的心再生出新的酸楚。
未曾想,一个多月后,我还是与宁主任在单位的收发室里不期而遇,那天,宁主任也去单位取报纸,她人消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大好,但看上去还是显得比较冷静。见到宁主任,我还没开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半晌,我才止住泪,哽咽着对宁主任说:“主任,您一定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啊!”宁主任点点头,把头扭过去,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离开了。我难以体会她此时的心情,但我觉得,遭遇如此变故的宁主任,在同事面前仍能镇定从容,仅此一点,她已经显出超乎寻常的坚强。
对于宁主任家里的变故,单位里的同事们议论纷纷。有的说,主任的孩子不该刚买好车就上高速,新车没出磨合期,往往容易出问题。有的说,主任的两个孩子不该同乘一辆车出行,而应该分乘两辆车,这样即便出了事故,也能有个照应,至少不会两家人在同一辆车里出事。死者已矣,生者更应珍惜,人说平安、健康就是福,但我认为平安之福或许更重。当我们为自己眼前的成就而兴奋喜悦、欢欣鼓舞时,更应保持清醒理智的头脑,时刻不要忘记“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的古训,把“平安”二字常念在心。我想,这些或许就是宁主任家里发生的事给我们每一个人的提醒。我也希望宁主任和她的爱人能够节哀顺变,保重自己的身体,安度自己的晚年。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与其沉浸其中不能自已,不如随遇而安,尽可能活得超脱一些。
清明的雨是思念的雨,在这个时节,人们往往容易挂念起那些离去的亲人,尤其是那些过早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更容易让他们的亲人触景伤怀。窗外又飘起清明的雨,但愿这场雨过后,另一个世界里的人能够安息,而他们身处这个世界的亲人,从此也能安宁、平和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