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生离死别,悲痛或长或短,飘逝在岁月的长河。而我初次遭逢的大故却是挚友小兵的不幸离去,一场刻骨铭心的悲痛!
那瞬间被混浊的河水吞噬的年轻生命永恒地定格在脑海里。一只露出水面挣扎的手,忽隐忽现的身躯,还有同伴带着哭腔的求救声,常常写进我的梦庵里,醒来后找不着北,黑夜里泪流不止!
小兵是我小学、初中同窗七年的同学,其实相识的时间更长一些,因为彼此的父母都在农业系统工作,还是孩提时,我们就常在一起玩“电报猫”、“抓特务”、打“太平天国”等游戏。
童年不知愁滋味的情景还在梦中,可小兵已走远了!天堂是怎样的想像不出,真不愿他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宁愿相信他是在欧曲(藏语河的意思)的水晶宫里,那是他身影消失的地方,也是曾经留下斑斑点点快乐的地方。
承载着与小兵同窗八年的快乐和友情,我们常在梦中相见,也许是多年的思念已将他神化,每年清明不能自禁的摧痛,总是将几张发黄的相片拿出来晒晒,那是上学时拍下的集体照,是唯一保留下的记忆,清明看着它,发怵的心绪又翻山越岭飘到了青藏高原一个小城里!
高原的小城在两山夹一水之中,稀疏的夯式瓦房随山形水势而建,县城太小,人不多,学校更小了,我们那班也就二十五人,而且藏汉各半。也许是孩童时的天真无瑕,也许是民族的差异,也许是我们都没有兄弟姊妹在身边,我和小兵相处就象兄妹一样清纯自然。
春天里,山花儿开的时候,我们会在山坡上争相采摘不知名儿的花,捕捉飞舞的蝴蝶;夏天里,我们会挽着裤脚到河边捉小鱼儿、小蝌蚪、打水仗,或在河边的沙滩里堆雕堡、做坦克玩军事游戏;秋天里,我们会漫山遍野地去采摘野桃子、杏子,我会偷偷地到果园摘一个的苹果拿到学校里给他,看着他憨憨的吃,自己在一边咂着口水;冬天里,我们会在封冻的河床上滑冰,会在雪地里滚雪球、堆雪人。高原四季的风吹红了孩儿们的脸庞,也将童年铃铃般欢乐的笑声吹遍山岗!
在那简陋的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中,面红耳赤的争论里,记载着同窗求学的快乐。从小在班委会、队委会、团委会中的领导、被领导的角色交换中,彼此间有着一种共事的感觉。学习中并驾齐驱的竞争,心中根生超越意识,一路有种被鞭策的感觉,一直把他当做对手,打败他成为我的目标!
春花秋月,日月轮转,我们慢慢成长,刚脱了稚气,把少年的成熟写在脸上,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打碎了这种和谐的美丽!
那年,小兵在涉水中意外的被易涨易退的山溪水无情地卷走。消息传来,我整个人都呆了,醒悟过来踉跄着、发疯般地沿着河岸跑着、哭着、喊着,但除了浑浊的河水和一样焦急的人们,啥也没有了。这不是真的,上午我们才一起交换过书呢,那本厚厚的《薛刚反唐》我才看几页呢!这不是真的,我们还计划着一起去树林里一起采蘑茹呢!这不是真的,我们明年一起考重点高中,一起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呢……。可任凭我如何嚎啕大哭,救援的人如何追逐,小兵永远止住了成长的脚步,离我们而去,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豆大的雨点儿伴着我,泪水混着雨水而下,我失去了,失去了情同手足的小兵!
也常到清亮亮的欧曲边走走,只为放流一只只写了满腹心事的小船,心里对它却滋生了憎恨!学业继续着,虽然初中最后一年我样样第一,肩着班长、团支部书记的光环,但那已不精彩了,高处不胜寒,一路上孤独着、寂寞着!
后来,我考上州重点高中,带着小兵的心愿和几张相片,远离了那个使我伤痛的小县城,开始了辗转求学、创业之路。
这一别,二十多年过去了,已步不惑之年,岁月的流驶,人生经历的丰富却并未将儿时清纯的友谊抹去,挚友的点点滴滴反而深深地留在记忆里,嵌入我长达二十五年的梦中。无论在巴蜀大地,还是在南国海边,每到清明,心绪总还是会飘到两山夹一水,地势并不开阔的故乡,将无穷的思念化作点点泪滴撒落在蜿蜒的欧曲里,而清明晒相片,也成了我唯一的纪奠方式。
我是真的疼惜我少不更事时的这位好朋友啊!痛惜我情同手足的兄长啊!真希望青山环绕,绿水长流的小城里有小兵水晶宫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