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别山山底下一个小小的陵园,山里的晨光是随着小鸟的鸣啼声来临的。守墓人就在这时起床了,张罗完自己的事后,迈着受过伤的脚,领着那只可爱的小狗沿着陵园的四周巡视。他的脚是好多年前在中越边境那场战争中受伤的。战后,他婉拒了有关的工作安排,执意做烈士陵园的守墓人。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他也老了。
走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清新的空气注入老人的心肺,近处山坡上一蓬蓬洁白的金樱花和一丛丛金黄的山菊,像是一道天然的挽幛,衬托出陵园的庄严。
陵园里很静谧,那排排陵墓,仿佛列队的士兵。走完一圈,小狗便会自动跑回陵园大门。而老人就到墓前走走看看,墓地很整洁,那株株苍翠的松柏,没有多少落叶可以让老人清扫。老人最多的工作是整理从石板缝里钻出来的小草,那些毛茸茸的绿芽给肃穆的陵园增添了几分生气,只是偶尔有一些长得特别快的小草影响了整体效果,需要修剪,或者拔掉。还有那一丛丛从地里钻出的叫不出名的小黄花,也是老人的关注对象,过去老人是毫不犹豫地拔掉的。自从目睹了那位小姑娘在烈士墓前,献上小黄花后,老人打消了那个念头,偶尔还摘些黄花,随意放在坟前。清明节期间老人总会精心呵护那些黄花,期待着那个女孩子的出现。
有空的时候,老人会坐在陵园最边上的儿子的墓前,默默地打量碑文,似乎凝视着儿子的面容。当民兵的儿子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参加担架队抢救伤员时不幸中弹牺牲的。知道的人都说陵园那座人物浮雕,怎么看都像老人的儿子。小孙子那年才刚刚蹒跚学步,这些年如雨后春笋般猛长,跟兄嫂做了几年生意后,家景殷实的他突然想去当兵,家里人都不同意,小孙子来到陵园征求老人的意见,老人沉默了一阵,说,去吧,锻炼锻炼也好。于是,小孙子今年在欢送的锣鼓声中参了军。
每年清明节,是陵园最热闹的日子,各界人士纷纷前来凭吊,烈士的亲属也从天南地北赶来扫墓。年月久了,老人清楚地记住了哪些亲属探望的是哪座墓。默默地为烈属准备些山茶水,很少说话。
他注意到左边第五排中间那个曾姓的烈士,头一年是父母来扫墓,老夫妻俩身体似乎不太好,相互搀扶而去。后来每年都是不同的青年陪同他们来扫墓。有一次老人终于按捺不住,向青年打听,原来烈士是独生子,牺牲后,双亲经不住悲痛,身体病垮了。他们是烈士生前的战友,他们从遥远的地方来,黑龙江,在祖国的最东边,来到这山下的陵园。日渐苍老的烈士双亲在旅途中需要照顾,他们就自发轮流陪同前来扫墓。
近来陪同来扫墓的又都是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烈士战友的孩子们了。那个采小黄花的女孩子就是后来出现的,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庞,像一颗熟透的苹果,给清幽的墓地带来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扫完墓后,她一个个烈士墓看过去,然后采摘了一大束小黄花,郑重地分献到一些墓前。老人注意到,那些烈士都是十七八的年纪。老人听见她亲切地唤那对夫妻做爷爷,奶奶,两位老人虽年岁已高,心灵的伤痛也许早已被人间真情填平,气色反而好多了。
守墓人是不明白女孩子献花时的心思的,只是从那以后,老人对小黄花格外关注,特别呵护。
更多的日子,老人慢慢地从一个一个墓前走过,默默地和烈士交流,时光就这样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