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大叔离开我们已有两年了。在上海殡仪馆送别大叔的那一幕恍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呜呼!愿大叔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我跟大叔长得最像,大头宽肩、五短身材,遗传了家族中矮的基因,只是他的鼻梁上没有一副眼镜而已。他早年参加过海军,这是我们世代务农的家族无上的荣耀。如今,爷爷家的墙上依然挂着一张大叔当年参军入伍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大叔英姿勃发,略显稚嫩的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喜悦仿佛会从照片中洋溢开来,感染着看见他的每一个人。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身白中带蓝的海军服和那顶绣着“中国人民海军”字样的海军帽了,两条长长的飘带从脑后甩到了左肩上,更显出一种钢中有柔的神韵。
大叔复员之后回到家乡,在当时效益最好的窑厂上班。不久,他便娶了同村大户人家的女儿结婚了。但不知是何原因,他和大婶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们很羡慕我们一家。有时,我和弟弟上他们家玩,他总是要留下我们吃饭,还把好多好吃的零食拿给我们。我们馋得不行,常常不听父母的劝阻,偷偷溜到他家去。他甚至想把弟弟过继给他们,却遭到了父母的反对。
无奈之下,大叔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女孩。没料到,孩子领进家门没几年,婶婶却一病不起,转眼竟不治而亡了。
从此,大叔是又当爹又当娘,辛苦是不言而喻的。幸好,过了几年有个说媒的给大叔介绍了一个,那边也是个带着孩子的,一谈竟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也许都是经历过人生的波折,更容易产生共鸣吧。从此,他们一家四口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只是这样幸福安乐的日子并不长久。大叔在跟人合作办厂的过程中由于经营失败,导致破产,不仅积攒多年的积蓄消耗殆尽,甚至于连居住的一幢宅子也要抵债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大叔的一头黑发居然全白了。
大叔和大婶搬离了村子,住到了婶婶自家的一座老宅里。他凭着以前学过几年厨艺在马路边开了一家小餐馆。除了维持家人的生计,还得继续还债。自此后,大叔似乎觉得自己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逐渐地跟我们少了来往,只是偶尔过来看望一下爷爷奶奶。
大叔家原来住在我家隔壁的,自从他搬出村子,和我们就分隔两地了。我毕业参加工作,后来又娶妻生子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由此,我们的见面更是少之又少了。
等我再次和大叔见面坐在一起却已是他得了重病回奶奶家疗养的时候了。他得病的消息还是爸爸打电话告诉我的。当我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啻是晴天霹雳。我急匆匆赶到奶奶家时,大叔正躺在床上休息。他脸色苍白,明显地消瘦了,两颊和眼窝深陷了下去。见到我,他面带微笑,用沙哑的声音对我打招呼:“来了。”。爸爸说大叔的病就在喉咙里,连手术都很难治了。我朝大叔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话了,静心养病要紧。大婶很热心地问我孩子的近况,却只字未提为给大叔治病带给家庭的窘境。奶奶说,过几天大叔还要去上海治疗,大婶的一个远方亲戚在大医院里谋职,兴许能帮上一些忙。而我能为大叔做些什么呢?虽然看到大叔这样的病情,我的心情格外沉重,但我却无能为力,只有一些空洞的安慰而已。
一星期之后,父亲又打电话给我。只是这次却是一个真正的噩耗——大叔在医院还未等动手术就因血管破裂,没有跟大婶说上一句话就去了。
我和弟弟以及小叔、姑姑一起乘特快列车连夜赶到了上海。大叔的遗体已陈列在龙华殡仪馆了,我们又仓促赶往殡仪馆。
殡仪馆是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亲人最后见面的地方。一进入殡仪馆就听见不断的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缠着黑布,戴着白花,相拥着送别自己的亲友。当大叔的灵柩从里面推出来的时候,我们都禁不住悲从中来。我和弟弟跪倒在灵柩前泪流满面地向大叔的遗体磕头,又围着灵柩看了大叔最后一眼。
呜呼!大叔您在世劳累奔波、命运多舛,但愿在另一个世界能多享享清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