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到了,我来到姐的坟前,往事悠悠思绪绵绵泪如泉涌,与姐姐生前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如在眼前……
小时候我们最期盼的是过节,尤其清明节。父母把多日攒好的鸡蛋洗净放到锅里煮,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围在炉旁期待鸡蛋早熟,这时候母亲总会让我们许愿。当轮到你的时候,母亲放下手中的活儿,长嘘短叹道:“大妮啊,你快长大吧!长大了给三儿换个媳妇……”(三儿就是我,我先天性视力低下,所以从小我的婚事就成了父母的心病。)母亲边说边给你梳了两条小辫子,还给你头上插了朵小花,你照照镜子,高兴极了,蹦蹦跳跳跑到大街上,逢人便喊:“我长大了给三弟换媳妇…”全村人没有不知道的。姐,你还记得吗?
上学了,你送我去学校,老师把你也留下了,让你和我同桌,你高兴极了。老师说要给你取个好名字,等下午想好了再给你,结果下午你被父亲领到生产队,你哭了。晚上你放工了我放学了,我把学到的东西一一教你,从此你开始学会了认字……姐!你还记得吗?
我上初中时,二哥二嫂自由恋爱私奔了,给家里带来极大灾难,家里几乎所有家具被毁,就连房屋也被扒了,特别是你——被抢到男方家,说是给二嫂的弟弟做媳妇。我气坏了,给省长写了信,省里责成有关部门给圆满解决了。这时正值中秋,二哥二嫂跟你一块回家团圆了!姐,你还记得吗?
我高中的时候,你去了外地砖厂。父母是不同意你出去打工的,但你还是去了,据说还交上了男朋友。你每月都给我寄钱,十块八块,都是你的血汗钱啊。当时我正忙于高三复习,每月仅一元生活费……正在我冲刺高考的时候,家里托人给我们介绍对象。相亲分两步进行,由于你和女方的哥都不在家,所以我先去看,在校门口我见到了那女孩,她眉清目秀美丽动人,我有些心动,家人也同意了。写信给你,你爽快地说你同意,把男方照片寄给你就行了。后来打听出那女孩不想给她哥换亲,曾跟人私奔过。我退了这门亲事,集中精力准备高考。结果那年的高考名落孙山。
我又去复读。然而次年高考之前我得了出血热,住进医院。听到消息,你千里迢迢匆匆赶来照顾我。病好了,却错过了高考时间……再下年,同学介绍去东北高考,我怦然心动,但要手续费六百元,这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你听说后就从砖厂预支了一年的工钱寄给我,我高高兴兴的把钱交给了那同学。来年春天同学又向我要什么择校费,户口安置费……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场骗局!我要求退款,她却人间蒸发。我写信求助山东电视台,“道德与法制”栏目建议我起诉她,可惜没有足够证据——没写收据。钱没要回,高考也耽误了,我只能自认倒霉。可是姐,你一年的血汗钱就这么打水飘了!姐,你还记得吗?
第四年的高考进展顺利,谁知却赶上了高收费。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傻眼了,学费8450元!我们全家人又喜又忧,喜的是我终于学业有成,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忧的是这八千多元巨款——到哪儿去弄?万般无奈,父母托人给你找婆家,你毫无怨言地答应了。带着你的三千元彩礼,我和父亲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那所学校。尽管父亲苦苦哀求,学校还是坚持不同意。父亲愁苦交加,病倒在学校,校方送他去医院抢救,也答应破例录取我,但前提是宽限一周,凑足五千元。父亲带着三千元托着病体踏上了归途。下车后还需步行八里路,他走走歇歇,终于到家了。父亲兴奋地讲述着这曲折的经历,全家人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这时父亲习惯性地去摸烟斗…突然笑容在他皱巴巴的脸上凝固了:烟包子没了!钱没了!你心急如焚,二话没说回头去找,终于在父亲抽烟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满是油灰的烟包,你欣喜若狂,一溜小跑回到了家,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一家人悲喜交集,抱头痛哭……姐!你还记得吗?
次年正月十八,寒假结束了,你送我去车站。料峭的春风撩起你乌黑飘逸的秀发,你太美了!你就要做新娘了!火车开动,你向我摆着手,泪水在你带着笑涡的双颊滑落。姐,你是为小弟的离别而伤心,是为他的出息而开心,还是为你埋葬的爱情而痛心呢?你还记得吗,姐……
大学毕业,我分配国营大型企业当了技术工人,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城市姑娘,半年后结了婚,一年后有了可爱的儿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谁知就在这时,你却眨眼间离开了我们!走得那么匆忙,走得那么突然……所幸肇事司机早已绳之以法。可是,姐,你却永远地走了……姐,你给亲人留下了多少遗憾和牵挂!
姐!你在那边冷吗?你孤单吗?想家了吗?你一直疼爱着、呵护着的三弟看你来了!滚滚的热泪润湿了你坟前的土地。那拂面的春风是你温柔的双手,那风中摇曳的青草是你飘逸的秀发,那争奇斗艳的鲜花是你美丽的脸庞……姐,我看见你了!你看见我了吗?你为什么不再和我说一句话?你为什么不能欢天喜地地跟我回家?!
姐啊,姐!你的三弟看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