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一个平凡但是格外伟大的女性。印象里一直是佝偻的模样,早年因为生计而落下的弯曲的身板。大部分是暗紫色的衣物,着在身上却也服帖得很。她是一个肩膀上扛着锄头的背影,后来变成了洗菜细心的老妪。又后来——像现在这样——是我眼底的应该好好坐下来休息的老者。
我无法清晰记得所有的夏天。铁路还没有通往小村庄的时候,夜晚我们从山泥里蹒跚回家。贫瘠的物质生活,外婆煮了面条,但是我依然不吃碗里腥味微然的鱼干。外婆是个极温柔的长者,能够接受我所有挑食的习惯,并且宠溺的反夹给我那些我乐见的食物。彼时妈妈经常会半板着脸教育我不能够挑食或是怎样,而外婆是那个知道直接而又如何侧面爱护我的人。
多年以前,还是倚靠稻草与木柴生热来煮饭的岁月,乌黑的墙壁与永远沉湿的灶台。外婆会从锅里偷偷摸出一个青黄的鸡蛋来,然后小声吩咐着说只能坐在她身边快速的吃掉。那些时候我并不会了解为什么对我的爱要如此小心谨慎且不能拿出去炫耀,只是言语间会适当用上中肯的词汇并且一直偷偷坐在外婆身边享受悄无声息的关怀。
那些岁月里,妈妈偷偷流下的眼泪,以及心里对上苍的忿恨不平,一定是存在的。我也一度无法理解,凭什么作为女孩出生的我,要面对完全不一的待遇。我一度的自怨自艾,其实总归还是无病呻吟——我已然无法记起那些妈妈经历的白眼或是冷淡。我所能够记得的,已经随着时间变成了关爱——即便浅浅还会记得那些不受人们认可的时光。
我所无法臆想妈妈也不愿提起的过往里,我会直观地认为她是在外婆的安慰下才熬了过来。母女连心是人类社会不争的事实,她一定能够带来不同他人的温暖。
外婆年轻时候嫁给外公,然后用着超凡的勇气来支撑自己的念想。婚后生活平顺,直到外公的患病而中止。外婆不过是单薄的双肩,究竟是怎样负起承重的担。
外公很快去世,彼时妈妈还在念书。因为资金不足因此也并没有得到及时且良好的救治,总是靠着劣质酒精来麻醉自己的痛楚。小姨轻描淡写提过不帮外公买酒时候,外公他那张悲伤的脸。听起这样的往事,即便不曾亲身经历,然而因了血缘关系,总是会觉着异常的悲凉。
外婆是普通的人。她不识字,也不够体格去挑水种地,然而骨子里的钙质却能够拉扯出一个家庭硬挺挺的脊背。她不会说故事,不会带我去玩,不会煮好吃的饭菜。但是她会留住好吃的东西等着我,会在雨夜里又从床上爬起来只为我要找妈妈的眼泪,还会在我如此大的时候叫我的小名或者更加亲切,还会帮我盛饭帮我吃掉碗里不喜欢的肉。如此这些的爱,其实还有很多,我并不能够完全细数。是这样的外婆,做起事情来慢条斯理的外婆,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外婆,邻里间友好相处的外婆,没有收入却要塞给我压岁钱的外婆。
总是青灰色的外婆,是那些时光里田埂上颤颤巍巍的背影。她用极淳朴极直白的语言,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并非无意义。我用所有华丽的辞藻都不足以表现她的美好,并且她本身也不适于那些空洞的形容词。
那青灰色的外婆。是极符合梅子青时雨的意境,勾勒出我并非完美的童年。
我的童年,并不算清贫但又极不富裕,就是在这样的岁月里渐渐过去。我不过是众多的女孩中的一个,只是在外婆眼里变得特别,将我放在手心里宠爱着。她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章节,足够让一个小女孩成长为一个内心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