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两张、三张……再加上今天照的那张,一共十四张。”母亲数完手里的照片,微笑着看我,我知道这意味着我十四岁了。每一年的这一天,母亲都会与我合影,都数着照片微笑,说:“每一张合影里的你都在长大。”每当这时我却笑不出,而心底的那句话更说不出——“每一张合影里的母亲都在苍老。”
“一根、两根。”我一边小心地梳理着母亲的头发,一边小心地数着,“您有两根白头发,拔掉吧?”每次不等母亲回答我就已经拔掉一根了。而母亲则总会说:“拔不尽的,还会长。”可我从不肯罢手,虽然已不再是那种幼稚的年龄,却还是孩子气地不许一根白发爬上母亲的双鬓、头顶。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十个。母亲一边把苹果从她的袋子里拿出来一边说:“你一天吃一个,十天吃完,过十天我再来。”自从我到县里读高中,母亲便每隔十天来看我,每次留下十个苹果或鸡蛋,每次我用她留下的东西倒数到零,母亲便又会在午后出现在校门口。如此往复,每月三次,每年三十六次,三年一百零八次,无论寒暑雨雪,烈日当头。
“一天、两天……八天。”我数着日历上没画圈儿的日子,“糟了,怎么又忘了!”我忙抓起IC卡,冲向电话亭。上大学之前就和母亲约好的,每周一次打电话给她,昨天又忘记了,上次迟了三天才打给她,母亲接电话时声音都变了,这次她会不会又担心了呢?喘息未定,我已经拨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你已经离开家十二个星期零五天了,再有八个星期零两天就放假了。”每次与母亲通话,她都会说出类似的句子。这样的计数,从以星期为单位到以天为单位,再到以小时为单位,直到母亲在站台上向我招手,简单反复,却依然每次让我心跳加速。
“第一天!”早上,我翻过一页日历时,母亲说。“寒假!”我补充着,和母亲相视一笑,顺便拿起一把梳子走到母亲身旁。“一、二、三、四……”我默数着,蓦地别过脸,低下头——我再也数不清母亲双鬓和头顶的白发了!我悄悄转到母亲的身后,怕她数得出我脸上的泪珠。
“六十天……六十天……五十九天、五十八天、五十七天……五十天,只有五十天了……”我假装睡着,心里却一遍又一遍的默默数着。我怎么能够睡得着呢?十天前张医生与母亲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最多两个月”,以后的日子母亲该怎么过呢?母亲还不到五十岁啊,难道就让她数着女儿的忌日度过晚年吗?我仿佛已经看到母亲脸上那数不清的泪珠。
一天、两天、三天……三十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张医生预言的那个日子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我庆幸依然能和母亲一起数着过日子。刚才,看完我和母亲的第二十五张合影,数完蛋糕上的蜡烛,我许下了一个愿望,我知道,此刻母亲和我有着一个共同的愿望:一起数完彼此剩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