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通往大千世界的路,但凡是这一片村落里的人都大抵知道它的含义。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实现内心宏伟蓝图的康庄大路啊。也只是到了这个夏日的傍晚,我才忽然感觉这就是一条回家的路。
记忆里永存着一个佝偻的背影,她有着传统妇女为人称道的贤淑品德。她的枯槁身躯十年前被灵车载着,从这条颠簸的路上走掉,从此再也没有踏上过这条回家的路。
她走了十年,我的生命之路却已从朦胧的少年走上了焦虑与梦想冲突的青年时代。青春的日子得以最多欢欣的应是灼灼春华的灿烂生命,在这儿却出了个例外。我还是无从回避地从那座渐渐矮下去的坟头前走过,虽然都只是经过而已,我的心动了。遗憾的是,我从未祭拜过我的这位姥姥,一个给了我母亲生命,转而又将她的寂寥传到我这儿的女人。
她生前从未被人重视过,就连我的记忆深处的那根弦也这么说。门外的冷石板见证了她这个外孙女的狠心,她的小脚整日踩着僻寒的地面,心也变的凉透了吧?她确实是个命薄的女人哪,没有男性子嗣,她的母爱能去哪里?有一点却是无疑,任凭孤寂的房子里孤傲的女孩说出多少不近人情的话来,她的小脚还是踩在硬邦邦的石板上,只是屋里的姑娘还不知道她从来就是同病相怜的知己,直到这个只会听从抱怨的人从她的眼前忽然走掉。
我细细数过这条送别的生死之路只有二百三十七步。她走的时候,哭号的队伍里那个她最小的外孙女迈出的步子肯定比这个数字大。或许她会永远的深深内疚,不曾见她的外祖母最后一面,了了一个同病者的心愿。这就是每一次经过那矮矮的土包时,我只能远远点一下头,说声再见的懦弱吧。
十年这条回家的路依旧是坑洼难填,每一次入耳难躲的号丧声传来,就意味着又有一个生命永远告别了这条回家的路。在这个蛙声一片的傍晚,我独自站立在这条路的十字路口,没有了恐惧。当我双手合实,一次次惊醒夜空沉睡的星月的时候,远处了传来了阵阵的轰鸣声,外出的人要回家了。进门的一刻,我打出了个二百三十七的手势,同时给了天空一个平静的笑。
我从来都认为逝去的人会相聚在天上,那么我的外祖母也听到了这无畏的击掌声了吧。
我说我要带你回家,可天上有那么多等待问候的灵魂哪,是哪一个?倘若我那写满文字的千纸鹤姥姥收到了,还有谁会抱怨这个不知轻重的女孩在这条回家的路上击乱了他们的团圆晚宴呢。
不会了,我数了又数,这条回家的路只有二百三十七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