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因肝癌去世已经16个年头了,她的坟头荒草萋萋,就在村子上别人田埂边的山坡那里,孤零零地与绿树青蕉朝夕相伴,不再唠叨、不再刁蛮,也不再对我们姐弟俩关怀备至。
在父亲和伯父尚无“兄弟阋墙”之事发生前,我们算是个和睦的大家庭。一巷之隔,伯母常常是在她的里屋中大声一呼,便把我和姐姐唤到她家吃点肉、拿点糖果之类的;那时我家特别穷,过的是一日两顿稀饭的苦日子,妈妈埋怨教书的父亲没出息,毅然到邻村做“泥水小工”(专门帮忙挑砖、挑泥浆的建筑工人)去了,对于伯母的这种恩赐,我和姐姐都特别感激。
记忆最为深刻的一次是,妈妈恰逢晚上要加班,8点多钟还没有回来,我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哇的一声哭起来,姐姐一时手足无措,也被我吓得哭了起来,伯母闻讯赶至,将惊恐万分的我抱到她那张黑乎乎的床上,不停地摇起蒲葵扇给我扇凉,我在伯母柔和的哄睡声中沉沉睡去,就像在母亲温柔的怀抱中游弋。
可以说,我童年的许多个春秋里都缀满了伯母的影子和印痕,我永远铭记那一段沐浴着伯母的“过分”的爱的时光。
但是,后来我们的大家庭内部出现了分歧,父亲和伯父不和,还因屋地纠纷状告到镇上去,官司打了5年,调解人员也多次来做双方思想工作均无成效。在一年的除夕里,我受父亲之托去给伯母家送糖果,曾经仁慈、充满怜悯的伯母竟狠心地拉上了铁栅栏,对着委屈的我吼道:
我不是你什么人,我不要你的糖果,你拿回去给你爸爸吧!
我一脸沮丧地跨过了那条曾经写满笑声的小巷,挥不尽的迷茫与惆怅,血浓于水的亲情一刹那间竟然灰飞湮灭,留给我连串的沉思与哀痛……
第二年,伯母因为肝癌恶化无钱化疗而永远到离开了这个充满温馨与矛盾的家庭,而我也永远地失去了胜似母亲的伯母。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我和姐姐都不能亲自到坟前告别伯母。每年的清明节,父母都不主张我们去、更没有那习惯去伯母坟前拜上一拜,多年以来,伯母的坟墓就这样在我的回眸中慢慢远离,飘到了心灵的彼岸。
伯母,我多么的想再和你像往常那样自由自在的聊天,再在你的怀抱里撒娇,在你慈祥的目光里沐浴母亲般的爱?!我想向你倾诉,倾诉我心中的故事和感慨,还有很多的心里话要一一和你分享:
伯母,炎热的夜晚里你还是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睡在阳台的竹床上吗?我要给你盖张轻纱似的毯子,防止可恶的蚊虫叮上你白皙的皮肤,帮你把竹床往墙边挪动一下,以免薄薄的轻雾偷偷侵扰你易着凉的额头。
伯母,你还会常常背着伯父和堂哥喝那些“很多油、舍不得倒掉”的菜汤吗?你有慢性胃炎,更应该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了劲头你才能到山腰上给你心爱的龙眼施肥啊!你在家要多点加营养补补身子,堂哥经济上已经基本独立了,不用你再过多的操心,如果你再像以往那样,为了给堂哥省下学费而勒紧裤带每餐只吃一块钱豆腐作菜,我这个做侄子的也会感到惭愧与不安。
伯母,你还会在梦里与我相遇吗?你常常说会梦见我又站在了学校的领奖台上,梦见我在你怀抱里撒娇,我多么的思念远在他乡、淳朴真挚、叨念侄子的你啊。伯母,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心中的长明灯,照亮着我不断前进的道路。
但是,你竟忍心撇下我们奔向那极乐天堂里去了,使得刚才一切的祝福只能在意识里实现而无法真实地反映,我心如刀割长歌当哭却于事无补,一切都显得那么缥缈与轻虚……
如今,漂泊他乡,尤为怀念伯母那出自母性的爱,也常常感激身边那些对我施加恩惠的人,更提醒自己以此来鞭策自我时时要做个有良心的人。我真的好想,亲自到伯母坟前为她焚上一柱香,点燃我心中充满感激的希望,消弭伯父与父亲“本是同根生”的嫌隙。
今年的清明节我没能亲自回家为你鞠躬拜祭了,或许这个报刊一隅能捎去我真诚的悼念。伯母,九泉之下的你,会愿意接受侄子的祭文吗?
你的侄儿
200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