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回老家,我又一次来到父亲的坟前,看着孤零零的一座坟头与枯树、衰草为伴,我的心里涌动着一股酸楚,父亲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往事,也从朦胧模糊中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那年,我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父亲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在我印象中的父亲是一位老实巴交、纯朴憨厚的普通农民,他沉默寡言很少说话,经常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色衣裤,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他衣服上的补丁,先是深灰的,后来变黄,再后来发白,在破旧的衣裤上显得特别刺眼。也许父亲从小吃苦受累的缘故,他的节俭有点超乎寻常,灶膛中烧熟的土豆、地瓜,他把灰吹一吹就吃,从来不舍得剥皮;饭桌上撒落的饭粒,他总是拣起来放到嘴里,从来不舍得丢弃,他吃过的饭碗很难再看见有汤汁遗留在碗里。他同样用这种超乎寻常的做法要求我们姊妹几个,在饭桌上如果哪个不吃干净或者把饭粒遗留在桌上,他都会大声呵斥让我们吃掉。
上世纪70年代末,父亲给哥哥盖新房时,三间房子的地基都是他自己一人利用晚上趁着月光垫出来的,打地基需要几块石板,为了节省下几毛钱脚力钱,他决定自己去距离100多里外的“大山头”去拉(那个地方我现在猜测可能是嘉祥的“大山头”),母亲竭力劝阻他找个帮手,他执意孤行,母亲知道他的“犟脾气”,就不再说什么了。那天一大早,天还黑漆漆的,父亲拉着架子车就出发了,只带了瓶水,用布袋装了几个地瓜窝头就出发了,我如今在街上看到出脚力的农民拉车的情形,能够想象出当时的父亲拉着一车石头,车襻深深的勒进黝黑的肉里,汗流浃背一步一步艰难行走的模样,父亲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母亲就一直在村口等着他。
父亲是庄稼地里一把好手,耕犁锄耙什么活计在他手里都不成问题,村里无论谁家有活找到他,他都会很热心的赶去帮忙,那时我家喂了一头耕牛,快要下崽了,村上一家急着耕地,要借我家的牛,父亲没吭一声就牵着牛去了,那时街坊邻居帮忙也都是义务的,顶多管一顿饭,父亲帮完工连饭也没有吃就回家了,一到家就赶忙拾掇他的牛,给它喂水喂草,但是牛怎么也不吃不喝,父亲发现带着崽的牛可能要早产,那天晚上父亲一夜没有睡,生下的却是个死牛犊,他伤心坏了,在那个年代,一个牛犊就是一家人全部的家当,也是一家人全部的希望。父亲忍着痛苦把牛犊埋了,我发现他的眼里含着泪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
在村口,我家有一处杏园,每到杏子收获的季节,父亲都要亲自采摘,唯恐我们把杏破坏了,父亲把收获来的杏挑出大个的单独装在一个篮子里,让母亲挨家挨户给街坊邻居送去,一部分个小有点坏的留给我们姐弟几个吃,其余剩下的分出优劣单独装在篮子里,让母亲拿到集市上换点钱贴补家用。吃完的杏核父亲不让扔,他收集起来装在瓶子里给我们做杏仁,有时能装上几大瓶,用盐水一泡,能吃到中秋节。他用锤头砸杏核的专著神态我现在仍很清晰地记得,小心翼翼十分耐心,也许他把对我们的爱都充注于杏核中了,现在我仍有爱吃杏仁的习惯,但是却再也品味不到那种滋味了。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也做了父亲,真正体会到父亲的辛酸和操劳,对父亲的爱也有了更深的理解,父亲给了我世界上最真的最深沉的爱,给了我坚强的性格,给了我做人的道理,我要把父亲的爱传递下去,九泉之下的父亲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