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林自信她能帮助索马里走向和平。
1 .在沃伦顿的庄园草地上,放着巴拉林团队为索马里难民设计的安置房样板房。
2 .2010年,索马里摩加迪沙,政府军在打击极端武装。
3 .20 10年,索马里摩加迪沙,英国钱德勒夫妇获释后在索马里总统府参加发布会。
内战不止的索马里正日益成为恐怖分子的巢穴,
来自美国弗吉尼亚的女商人米歇尔·巴拉林自称与冲突各方关系良好,
被当地人称为“公主”。
她深信自己能帮助拯救这个被蹂躏的国家,事实果真如此吗?
2008年末,有媒体报道说,一名富有的北弗吉尼亚女商人巴拉林正在与索马里海盗谈判,商量释放一艘沙特油轮和一艘乌克兰货船的事。“我定期与这两艘船联络,”米歇尔·巴拉林告诉媒体。不久前,她刚从索马里回到她那有着191年历史、位于福基尔郡的豪宅中。
索马里专家感到非常迷惑,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位女士。但当海盗危机爆发、各国政府为此头大之时,媒体都说她是索马里海盗和军阀最信任的人。
巴拉林对记者说,她计划为饱受蹂躏的索马里带去和平和繁荣。20多年冲突之后,一些索马里人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她。那些海盗管她A m ira——— 在阿拉伯语里意为“公主”。
不是所有人都为“公主”倾倒。美国一名政府高级官员告诉A B C新闻:“一个乡下的社交名媛比整个美国政府在索马里的影响还大,这其实挺悲哀的。”巴拉林的熟人对此也感到愕然。“我去过她在福基尔郡的家,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娇小玲珑、穿着名牌鞋的女士会去管这样的事情。”一个朋友说。
事实证明,巴拉林没能解救那两艘船(其他人做成了此事),但“公主”之名还是不胫而走。到2009年,巴拉林已与谢赫·沙里夫·谢赫·艾哈迈德———即将就任的索马里总统———十分友好,他任命巴拉林为“重建与人道援助总统顾问。”
在艾哈迈德四年任期里,索马里局势日益恶化。靠着邻近各国派来的非盟士兵,政府才没有被极端宗教分子推翻。2011年,一场大旱和饥荒导致索马里25万人丧生。不过,去年9月艾哈迈德离任之时,这个命运多舛的国家开始从深渊折返。
如今,49岁的艾哈迈德和58岁的巴拉林再度合作。今年夏天他们成立了一个以弗吉尼亚为基地的非营利组织“希望绿洲基金会”,它目标远大:重新安置索马里110万难民。
在近年来关注索马里的人看来,把几十万难民送回他们那祸乱不止的祖国,似乎有些滑稽———宗教极端组织索马里青年党仍然活跃,长期的部族不和正在地方民兵组织间掀起新的暴力冲突。
“现在正是重新安置难民的好时机。”今年5月,阵亡战士纪念日那天,我在沃伦顿一栋占地110英亩的庄园里见到艾哈迈德和巴拉林时,艾哈迈德这样强调。这庄园是巴拉林合作伙伴佩里·戴维的家,戴维曾是美国“绿扁帽”特种部队成员。那个周末,他们三人齐聚庄园,仔细研究难民安置村的设计,据说第一个安置村将于年底破土。
这场小小的会议中弥漫着乐观之情。与会者还有迈克尔·科特利,《国家地理杂志》前记者,报道非洲40年,目前是“希望绿洲基金会”媒体战略师。“这是我在非洲该地区见过的最积极的计划。”他说。
我在沃伦顿的会议室里早就见识过这种激情。之前数年里,我多次与巴拉林召集来的有识之士见面,他们被巴拉林的魅力和使徒般的追求吸引,想帮助辗转于内战中的某个国家获得和平。我也知道,过不多久,这些人就会因事情缺乏进展而心生沮丧,最后对巴拉林产生幻灭感。“她有一种了不起的能力,能吸引有能量的人。”埃丝特·赫伯特说。她是一名医疗顾问,曾于2008到2010年与巴拉林合作类似的索马里计划。“然后一切灰飞烟灭。”
2009年我对巴拉林进行第一次深度采访时,她提到自己在索马里受到的广泛爱戴:“索马里人希望重新团结到一起,这也是我长期奋斗的目标,他们知道这一点。”她说。“因此,当我到达索马里,我的名字总是被反复提到:‘公主来了,公主会听我们说话。’冲突各方都接纳我,认为我是他们之中一分子……我指的是各方:好人、坏人、地方武装、索马里青年党,所有人。”
曾有报道暗示说她名下部分公司与美国情报机构有关联,有一则报道甚至提到2006年她参与了一场旨在支持阿卜杜拉希·尤素福———另外一位索马里过渡政府前总统———的秘密行动,那么,她在索马里到底干了些什么呢?“我没有特别具体的安排。”她回答。“我只是有一个目标,就是实现这些年来我对索马里人许下的诺言,帮助他们走出黑暗,尽量减少流血和外来干涉。”
2000年代末,索马里海盗不断拦劫商船,绑架人质。在摩加迪沙和偏远地区,宗教极端分子对索马里人实行恐怖统治,人们犯一点小罪就可能被砍掉手脚。难道她不怕被那些坏家伙绑架或杀掉?
巴拉林奇怪地看着我,好像我根本没明白她是谁。“那他们就会遇上大麻烦,”她微笑着说。“有段时间我在索马里北部时,近8万人想来找我。他们称我为‘索马里母亲’……绑架我,会有可怕的反响。”
她曾经计划建立一支索马里海岸警卫队,招募“索马里男孩”———指那些成为海盗的年轻人。显然他们很期盼。“我收到了太多电话。”她说,然后模仿着一位孩子的声音:“公主,什么时候回来?”
2010年,我在沃伦顿那个庄园见过巴拉林和戴维几次。当时他们正研究一个“系统方案”,据巴拉林说那是她为索马里设计的重建计划,包括银行和商业航空体系,后者被她命名为“绿洲航空集团”。为此他们召集了一批建筑业、安全业、通讯业、军事情报和农业方面的顾问和专家,他们绘制一个又一个耗资数百万美元的项目。每个人都被指派了任务,有一个代号。代号“链锯”的德韦恩·德宁治是一位前海军通讯专家,负责通信;“骨锯”威廉·德宁治,一位建筑和垃圾处理专家,负责建筑设计。其他成员包括“美人鱼”埃丝特·赫伯特,“船长”吉奥夫·惠廷,一位退役海军情报官员,“牧师”乔纳森·奥茨曼是弗吉尼亚州马歇尔城一名浸礼教会教区长,星期天巴拉林会到他所主持的教党演奏风琴,她告诉团队,这是为了“替他们的项目祈福”。
在这个阶梯式团队顶端是“元帅”佩里·戴维,前美国特种部队军士长,负责草拟索马里边境安全计划;当然还有“公主”,一切的总规划师。
在每周五举行的电话会议中,巴拉林会向大家通报可能的新投资者。这一周说是卡塔尔的酋长,下一周又加上约旦的努尔王后。团队所有成员都无偿工作,尽管他们期待资金进来后能够领到报酬。有几位曾借给巴拉林数万美金用作启动成本,据说这些钱再也没能收回。团队成立九个月后,除了奥茨曼,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工作。
追溯巴拉林成为“公主”前的生活,很难想像有朝一日她会对索马里政治感兴趣。1979年米歇尔与爱德华·戈登结婚,1977年两人相遇时,她还是西弗吉尼亚大学一名学生。一天,在她上课的芭蕾舞学校,她注意到了他(他是该校一位资助人)。戈登从事房地产生意,收入颇丰,但比她大35岁。
1981,米歇尔26岁时,生下儿子,一段时间内,她留在家里专心育儿、缝纫、教音乐。“我小时祖母就教我,女人应该懂得缝纫和弹钢琴。”不过很快,这位年轻妈妈在当地共和党政治圈里活跃起来。1986年,她竞选议员,获得了共和党的提名,但在选举中败给了民主党候选人。于是她又全身心投入缝纫事业,据她自己说,她缝制的洗礼袍还卖给了梅西百货和英格兰的客户。1980年代中期,巴拉林开始设计儿童服装。“我被称为儿童服装业里的香奈儿。”她说。
1990年代中期,她婚姻破裂,突然成了一名30多岁、为生活挣扎的单身母亲。她在里斯堡找到一份工作:牙医助理。大约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埃丝特·赫伯特,两人成为好友。“有一天她开车带着儿子出现在我家门前,”赫伯特回忆说。“她没钱住旅馆了。”赫伯特收留了他们一段时间。
苦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没过几年,米歇尔再婚,丈夫吉诺·巴拉林是纽约21俱乐部的侍者总管,也比她大几十岁。搬到弗吉尼亚州之后,吉诺在乔治敦一家私人俱乐部做经理,而米歇尔开始到投资银行工作,收获了几位富有的客户,进入社交圈。到1990年代末,米歇尔·巴拉林彻底改头换面,成为人脉广泛、有着社会地位的女商人。
但巴拉林是怎样成为索马里“公主”的?事情似乎有点神秘。“那是2002年,一位索马里长老通过一位荷兰朋友找到我。”据巴拉林说,那位长老,一位苏非派教长,跟她说:“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式,让美国人听见我们的声音。”尽管在外交政策方面毫无经验,对非洲也一无所知,巴拉林却迷上了苏非派。她开始阅读索马里历史,一种说法开始传出:一名来自弗吉尼亚、有着政府人脉的富有白人女子很有兴趣帮助索马里。很快,索马里人开始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前。“数以百计,来自美国各地,来自海外。”巴拉林回忆说。没过几年,她就开始到索马里进行爱心之旅,劝说索马里人不要放弃希望,赞扬他们的坚韧,承诺出钱进行人道主义援助。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在索马里以及加拿大、欧洲和美国的索马里侨民圈里有了一批追随者,他们叫她“公主”。
为证明这一切,巴拉林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和看起来很正式的文件,让我浏览她与索马里政治家、地方军阀、部族领导人和苏非派人士的合影。我第一次拜访结束时,巴拉林递给我一件海军蓝衬衣,说是为“索马里男孩”定做的,衫衣前后都印着英文,一面意为“索马里海军安全部队”,一面意为“公主的索马里系统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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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年,巴拉林就召集了一批专家,以她名下公司A rchangel的名义,拟定“索马里稳定计划”。这是“系统方案”的早期版本,理念是逐渐在索马里建立正常社会。“要尝试加强索马里人的社区凝聚力,这样他们才能抵制原教旨极端主义的渗透。”计划拟定者埃博罗说。他曾担任菲律宾大使馆发言人,自称在世界许多动荡地区从事过重建工作。埃博罗说,巴拉林成立了“非常好的团队”,都是“具有实干精神的人。”但是,“索马里稳定计划”无果而终。巴拉林不愿透露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坚持说她跟联邦政府签有合同。“有时政府不能出手做某些事情,就会过来找我们。我不能再多说了,有些事情本来不该说的。”
不管情况到底怎样,反正巴拉林的“实干家”们没再收到报酬。“很多人放弃了收入丰厚的工作,加入她的团队。”埃博罗回忆说。他坚持了总共七个月。
吉姆·迈克基是一名退役的海军上校,2007年加入巴拉林另外一家公司SelectA rm or———做防弹衣生意的———担任首席运营官,最后同样恼怒。迈克基说巴拉林曾告诉他,她是中情局探员,A rchangel是一家掩护公司。迈克基有点怀疑,但还是借给巴拉林10万美元,资助SelectA rm or的业务。这笔钱他没能收回来,而巴拉林则说那是一笔投资。迈克基坚持了大半年,一天,巴拉林说他们需要私下谈谈。“她说中情局要她到全球发展新团队。于是我就离开了公司。”
巴拉林否认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有证据表明她脑中有过类似想法。2007年8月17日,巴拉林通过另外一家公司G ulfSecurity G roup寄给中情局一封信,表示愿意帮忙在非洲之角“追踪和消灭基地恐怖网络”。“我们与索马里、肯尼亚、乌干达及当地部族和整个非洲之角的组织……都有密切联系。这些关系可以保证成功的结果,而且不留下一丝痕迹。”两周后,中情局法律总顾问回信表示不感兴趣,“不授权你以中情局名义进行任何行动。”信的结尾说,她建议的行动可能“违反《中立法》和其他法律。”
巴拉林和戴维并未气馁,而是怂恿五角大楼一个反恐办公室考虑他们的索马里稳定计划。他们利用新成立的公司B lackStar,将这个计划改头换面,更名为“总督行动”。其目标是“帮助辨别和消除对于索马里及大H O A (即非洲之角)安全和稳定不利的人物和情况。”“总督行动”被定义为一种掩护:以人道主义为基础,利用五年来建立起来的部族关系,让索马里从半自治状态向共和国迈进,让大非洲之角形成一个整体。
从巴拉林提供给我的电邮内容看,五角大楼似乎剔除了“总督行动”中的秘密部分,于2008年派巴拉林去索马里搜集情况,为“系统方案”的人道主义行动打基础。她与五角大楼签了一个保密合同,但不愿说报酬是多少。到了年底,合同因为没有成果而被终结。巴拉林说那是因为五角大楼“相关官员要求我们在战区做合同上没有规定的事。”
按照巴拉林合作伙伴戴维的说法,他们的目标是赢得索马里的人心,他们的重建计划威胁到那些从索马里冲突中获利的人,“所以受到极大阻碍。”
2010年夏,巴拉林告诉我,索马里人请她帮忙解救保罗及瑞秋·钱德勒。2009年10月,在塞舌尔,这对英国夫妇在自家游艇上被海盗绑架。有报道说,在非洲丛林里度过一年之后,他们健康状况堪忧。
于是巴拉林和戴维拟定了一个解救计划。当时钱德勒夫妇被关在索马里中部一个小镇上。2010年9月,巴拉林声称与绑架者谈好,以人道主义援助换得那对夫妇的释放。至少她对威廉·迈克那提是这样说的。迈克纳提是位制片人,打算将钱德勒夫妇获释的情形拍下来。迈克纳提曾读过关于巴拉林的报道,知道她计划驯服海盗,重建索马里,认为这是一个很棒的故事。此外,他的制片搭档是美军预备役人员,在菲律宾时就认识戴维。于是,2010年10月的第一周,他们一起出发去索马里。巴拉林预言,解救行动将会被写成一个白人女孩与她的伙伴大胆拯救受难者的故事,让“绿洲航空”和“系统方案”在东非留名。
但好事并未成真。从机场出发两周后,四人仍待在哈尔格萨(索马里西北部城市)一栋水泥小楼里。解救一直推后,巴拉林请一群前来见她的苏非派教长及部族长老帮忙。这些属于苏非派武装组织A hluSunna W alJam aa,与索马里青年党有冲突。迈克纳提说,巴拉林鼓动他们继续打击索马里青年党。“她说话的架势就像中情局官员,”迈克纳提说。他做制片前曾在海军陆战队情报机构工作。巴拉林的滔滔雄辩,加上模糊的战术指导,点燃了来客的激情。一些年轻人甚至喊起来:“瓦哈比派去死!”
第二天,当地政府收到消息,说有外国人在煽动暴力。下午时分,挎着A K -47的士兵包围了小楼。那时两名制片人已经失去耐心,决定自己回美国去,但两人在停机坪上被索马里士兵拦下,带回小楼。巴拉林建议他们赶紧各自联系国防部的熟人。“我什么办法也没有。”迈克纳提记得她说。
几天之后,他们获释,被塞进离开索马里的一架飞机。又过了几周,钱德勒夫妇在388天的囚禁生涯后获得自由,绑架者拿到了他们亲友筹集到的50万美元赎金。事隔不久,我在乔治敦一家餐馆见到了巴拉林。她说她当时在索马里引起的那场闹剧缘于索马里“好人”和“坏人”之间的权力争斗。她还小声说,她才是导致钱德勒夫妇最终获释的幕后人物。
我最后一次遇到巴拉林和戴维是今年8月,在沃伦顿大宅一场盛会上。天空阴沉,即将下雨,前院草地上矗立呈L形的样板房,据说是将在索马里建的难民住所。样板房是Berenyi建筑公司做的。“我们跟‘公主’签了合同,”公司总裁托尼·贝伦因说。“这些都是无偿的,为了启动计划第一阶段。”他指着样板房外面转悠的一群人,他们都是次承包商,帮忙完成了这个工程。“他们也都是无偿提供服务。”
十几个人受邀参与样板房的剪彩,包括来自五角大楼的一位海军将领,他盛赞巴拉林的“系统方案”。一位来自纽约的投资者小声对我说:“她让我想到007电影里的女局长。”除了戴维和奥茨曼,其他所有合作者几乎都是上个月才加入。
巴拉林跟谢赫·沙里夫·谢赫·艾哈迈德合作的安置计划似乎正在推进中。几天之后,她和戴维就飞往非洲,与艾哈迈德一起展开筹款之旅。他们打算去肯尼亚和苏丹找捐赠者,为“希望绿洲基金会”化缘。“谢赫·沙里夫已经确定了3亿美元的资助。”巴拉林说。
我不禁想起在阵亡战士纪念日那天在沃伦顿大宅与艾哈迈德的会面,当时巴拉林说那是她的索马里事业的巅峰。此前艾哈迈德赞扬了她的奉献精神,说这种奉献精神为她赢得了索马里人民的爱戴。面对称颂,巴拉林很高兴。“我很荣幸我的索马里兄弟姐妹像我忠诚于他们一样忠诚于我。”她说。“我被这些人打动,感到深深与他们相连。这是我人生中最好的经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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