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泪水盈盈、纸灰飞扬的清明,我哀哀地回到故乡,去祭奠长眠地下的父亲。
十多年来,父亲那微胖的身躯,那慈祥的面容,那亲切的话语,那谆谆的教诲,时时浮于眼前,萦于耳边。漫漫长夜中,父亲笑着走来,当我惊喜地问父亲怎么走得这么远、去得这么久,急急去拉父亲的手时,父亲却飘然而去。梦中醒来,呜咽不止,脸上早已是泪水涟涟。
我久久地站于坟前,追忆与父亲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
当冥纸燃尽、思绪回转,我告别父亲,起身回家。
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有两位年迈的老人蹒跚走来。男的扛把铁锹,女的提个竹篮。虽是已到清时,他们都还穿着厚厚的棉衣。许是走得热了,男人敞开了棉袄。看得出,他们也是去坟上烧纸添土,祭奠先人。
走近了,才看清是老家胡同口上的大爷、大娘。两人都已七十多岁,但身板硬朗,精神饱满。他们从村子里步行过来,到坟上要走二、三里路。
故乡有个风俗,父母健在的儿女,不用上坟烧纸,否则父母会认为是不吉利。那位大爷、大娘,就有五个儿女,两个在外工作,三个生活在老家的村子里。他们也都已儿大女大,有的还做了爷爷。但他们不用上坟,不用烧纸——身体尚健的父母,自觉地包揽起祭奠先人的一切。
岳父、岳母都已八十多岁,也都知足知乐,身康体健。妻有四个哥哥,大的62岁,退休在家闲居,他的小外孙已经上了小学;小的年届五十,女儿已经成家,正为儿子操持婚事。许多年来,他们只知自家的祖坟大概在什么方位,却从来没去坟前转过——坟前可曾长草,坟头可该添土,他们全不知晓,也不用去管。摆供烧纸,祭奠祖上,成了岳父、岳母的义务。
因了这个风俗,故乡的许多儿女,不管是蹒跚学步,还是青春年少,不管是如日中天,还是两鬓斑白,他们都不用在心痛情伤的时节,走近田野中的坟莹,悲情难抑,呜咽不止。清明的泪雨缤纷,并不属于他们,在这雨痛天悲的时刻,他们依然拥有春暖花开,和清明灿烂的阳光。
那该是一个怎样的拥有,怎样的美满?
只是,我亲爱的朋友,你可懂得珍惜——珍惜这父母健在的光阴,珍惜这幸福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