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我跋山涉水回故乡——我要祭拜干爹,我要追忆温情,我有太多的忘不了。我要告诉干爹:我常常梦到他,我在遇到困难时会想起他,我在进步时会想起他;我要告诉干爹:他虽然去了,依然给我力量,他是我生命中的恩人、贵人和知心人。
叩拜中,泪水爬满脸颊,往事浮上心头——
干爹喜欢孩子,尤其喜欢活泼好学的孩子,于是当初非认我做干女儿不可。爸妈都不同意,理由是:我们两家经济条件太悬殊了,我们高攀不起。说和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我清高的父母就是不应允。后来,他带着自己那位被我们称作“官太太”的老婆来了,无比郑重地说:“怎么,嫌弃我老张不能善待孩子?不会教育孩子?认了小燕做女儿,我不但会疼,我还会吵——就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批评。我是真的喜欢这孩子,希望自己为她的成长尽点力……”那时,我家穷得揭不开锅,我为了识字常常蹲在小学教室门外的窗口下,听教室中的老师授课。
在浓浓的诚意之下,我的父母感动了,于是我有了亲亲的干爹,我有了自己的课本,我在交书钱时可以不必胆战心惊。
记忆中,干爹总是背后找我的班主任谈话,从小学到初中,甚至高中和大学。他与老师分析我的优势与欠缺,他也会为我骄傲或者心焦。还记得高考时,干爹和爸爸一起站在烈日下的校门口,无比紧张地等侯我的消息。有县委的领导经过,问干爹:“老张,在这晒太阳呢?”干爹很自豪地说:“女儿高考呢!我这当爹的要陪着,在家坐不住。”
一个农民的孩子,一个贫穷农家的孩子,借助读书一步步走出农村,这里面有着干爹巨大的支持——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支持。
毕业后,我在他眼里仍然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我可以跟他没大没小,我可以在他面前撒娇或者开玩笑,我有什么心事可以跟他探讨——我不懂装懂高谈爱情理论:“通过多年的读书和观看影视,俺已剖析出情感秘笈——拴住一个男子的好方法是拴住他的胃。”他立马反对:“爱情的核心是精神欣赏。如果没有精神之爱慕,给他多少山珍海味,哪怕是满汉全席,那么女子也最多是他的厨娘而已,而不是他真正倾心的爱人……”我不知江湖险恶,认为别人的网恋也挺浪漫,他说:“屏幕爱情,相见不如在线。激情,是情感的最高形式,也是最危险的形式;道德,是理智的最高形式,也是最安全的形式。”我幻想一场大长今似的感情,他说:“不怕你伤心,闵政浩那样的男子确实少见。”我知道,他给我谈社会上残酷的一面,是想让我从童话中走出,擦亮眼睛把世界看得真真切切。
干爹喜欢看到我的文字见诸报端。我偶尔也禁不住虚荣把自己的“豆腐块”拿给他看,想得到几句夸奖。他抬抬眼说:“以后要多积淀生活多思考人生,写东西深刻一些——别只满足于糊弄自己,糊弄读者。看看人家大师的作品,那文字才叫掷地有声呢!鹿同学,你不要只安于做燕雀哦。要时刻警醒并提醒自我!”我知道,他私下里曾悄悄搜集我的习作,还为我抄录不少刊物的邮箱地址。他这样,是激励是鞭策。
干爹深刻睿智,教我理性做人。我有时也在他面前饶舌,很庸俗地参与街谈巷议,很专注地打听或者传播点小道消息。兴致勃勃说给他听,他瞪眼:“那只是别人的事。别把自己造就成为鲁迅先生笔下的看客。我们要多修养自己,善良、理性、智慧、温和。”也曾在他跟前牙齿痒痒地叫嚣,说谁谁谁找自己难堪,落井下石放自己冷箭。他说:“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生气不如争气。比别人强一点,他(她)会嫉妒你;比别人强很多,他(她)会佩服你。不能让恨意在自己心底落根。有时候,记住别人的好,也是在温暖自己的心。”我知道,若不是他在一旁嘻嘻哈哈,就我这脾气,说不定会捅很多娄子。
干爹教我不要局限小我,要关注多元化的生活。我无比专注博客,写自己的心情心思心愿心疼心急心痛心结心碎……当然,我也链接了不少娱乐版块,疯狂追星。我自鸣得意,以为自己的园地经营的花花绿绿。他看了就给我当头棒喝:“有篇文章这样说——在自我的尺度之外,这个世界还有天空和大地,人不仅在闺房、密室里生活,他还在大地上行走,需要接受天道人心的规约和审问。在一己之私之外,还需要看到有一个更广大的世界值得关注。”关于新闻,他推荐我看国际国内时政风云。理由是:时代与社会是我们生存的大环境,比娱乐新闻更有价值。
…… ……
我成长的一步步都有干爹的心血。他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却是我最亲的人。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他不希望我过打了折的生活,他希望我不断完善自我,希望我的快乐和收获比谁都多。
干爹去了,干爹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