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第一个周四,我正准备晚饭,琴不约而至。
琴是我在上个世纪末西瓜成熟的七月认识的。这是上帝的旨意。那天中午,她身穿一件紫短裙、紫短袖衫,长发用发夹圆圆地盘在脑后,大大的眼,高高的个,窈窈清新,一朵紫罗兰般地绽放在我久荒的眼前;凉凉的夏风吹来,微笑的脸映着雪白的牙齿和额头上拂动的刘海,更见韵致了。这一刻,我心领神会了“秀色可餐”成语的新概念。“蓦然回首,万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经过艰苦的努力和不懈的追求,这位美丽的古希腊女神希洛,欣然接受了我拜倒在她紫石榴裙下时求爱的铮铮誓言。琴从此走进了我的校园时空。
总有一种错觉,在某程度上,爱情也许是出于对对方的同情的专爱或博爱。同情,使爱博大使情精深。但,我的同情完全是比100%的伊利鲜牛奶更甜蜜更营养的爱情。琴的父母都60多岁了,大哥成了家却不能立业,二哥多年在外打工刚刚回来同二嫂和两岁半的小虎子团聚,姐姐出嫁已育一岁小女,妹妹弟弟初中毕业相继早早订了婚后外出打工逢年过节也不能回家;琴去年6月黄河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家待业,准备往县城跑工作,2月在县水利局报了到但还不能及时上岗;几万元的上岗费、局里部门安排、县工作人事编制等一系列问题,都比较棘手。兔性格的琴面对现实多少的无奈只好“逃避”,决定远离中原东行沿海闯荡一番。
晚饭后,已10点了。“我送你回家。”月光不是十分的明朗,而是出奇的朦胧。路旁的麦花们默默注视着我们,不时地微微摇头。琴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佩一条粉红细珠项链,月色如雾旋在她温柔的脸庞。月下,琴美得很朦胧。我并没骑车,而与她并肩步行。车轮走得好慢,心扉颤得好快。每迈一步,似乎就和琴远离千里,尽管我们的手牵得很紧很紧。“如果我分在县城工作,你能调过去吗?”琴眨着眼认真的问我。“我一个穷教书匠,哪儿有本事进县城?等我有一天真的进了县城,恐怕也成了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头子了。作为一名年轻的党员,我眼实想先把学教好,在教育事业上,干出些成绩等被上调不过——不过这需要时间。”我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说:“琴,你若等不及或等得痛苦,那你干脆在县城再找一个算了。我尊重你的选择……”琴突然双手搂住我的脖子,顺势用头顶住了我的嘴。车轮顿时停住了疲惫的脚步。我忐忑不安地伸出左臂挽住她的腰:“琴,这个时候看你,你更美!”琴终于把激情烈燃的唇焰深深地罩在我无情的嘴上,滚烫而凉爽。月亮闭上了眼,星星也隐去了。我多么渴望:我和琴长成两株互相缠绕的木棉,永远定格在这美丽沉静的夜色中。谁知,这一吻,竟是一别!
送琴到家时,已是子夜。虑及学校大门早已落锁,便留在了琴家。是夜,孤枕难眠。
我表示同意并支持琴的决定。我们定婚还不到一个月,说心里话,谁愿意让心爱的人并且是热恋中的女孩远离自己而走上打工的“穷途末路”呢?钱可以不挣、房可以不买、婚可不结,但苦不可以远走去吃!况且,我有好几次问她到外地具体干什么工作时,她总一片茫然避而不答。她这潇洒的一走,或许给我留下一串疑难:没有你在身边,我的爱都无法给予;你,一位中学团委书记的女友却外出打工,压头的帽子将比珠峰还高;你在外,没有呵护的贴心人,能否过得安康?……但,我们的爱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就像我在银行储了一大笔钱,她是我的存钱密码一样。是的,“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但,我还是舍不得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刻毅然离去。但,我还是狠下心来为她一路送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打点行囊出发了。
9点20分,踏上了从开封发往徐州的388次列车。我和琴相顾无言,低头满恨。透过车窗,看到的是撤野的绿。春风也绿河南岸,经过焦裕禄经营过的名县兰考、燧人氏发明人工取火的商丘市。在砀山,望见铁道两旁纵横驰骋的十八里梨林时,没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惊喜,没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狂放,没有“人间遍种自由花”的洒脱,却有一种莫名的淡淡的哀愁和淡淡的伤怀:“恋人西辞三戒楼(我的书房),烟花三月下徐州。孤芳艳景碧空尽,唯见梨园春泪流。”琴此一去我再不能周末和她秉烛夜谈,她再不能抽空来帮我洗衣衫,我们再不能紧紧依偎看月光如水水如天……专为琴撰联并题写的那对条幅“雅室邀友赏典书,清阁约伴调素琴”一时成了美景虚设。
下午,1点20分,火车载着我重比泰山的心思到了那个可怕的江苏徐州。事先约定好了来接我们的是琴大学室友们,三个青春美少女,清纯可爱。因为我还要回去上课,下午赶不回去,只好定在明天早上启程。
她们没上班。下午,其中一位叫梅的女孩,就领着我和琴去金山桥开发区爬山。在曲折坎坷又深邃幽静的羊肠山路上,在梅的再三请求下(以前可能是琴告诉过梅我喜欢唱歌),牵着琴的手,我打开了坐封已久的嗓门,发自心底的歌声雪花般飘扬在满坡柏林的青山里。“看着你慢慢地走过身旁,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感伤……”、“你把你的心交给了我,你就是我牵挂的远方……”、“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和琴草草逛了徐州夜市便回到她们在刘庄居委会的租住处,带着浑身的困乏各自入寝。又一次彻夜未眠。
一大早,琴起床后就来唠叨,人都这么大了,会办事了,回家后让爸爸妈妈放心好了,有事打传呼。在街上匆匆吃了早饭后,琴要送我。在乘往火车站的汽车上,我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五十元钱,郑重地塞到琴手里低声说“我们教师半年都没发工资了,你知道。这是我的监考评卷费和领导值班费……”琴一下扑在我怀里,执意不肯收下。我用近乎乞求的口吻说:“你拿着吧,琴,买洗面奶之类的用吧。”“买过了。”“那你就留着买些小菜吧,看她们几个在这儿生活挺委屈的,她们一下子竟买那么多便宜的小青菜,别放腐烂了,注意饮食卫生……”琴终于握住了那张走了300千米带着我36小时体温的人民币。
8点30分,我挤上了徐州至开封的318次列车。火车徐徐开动了,我并没有探头出窗与琴招手告别,而是闭着双眼静静地坐着。当火车开始匀速行进时,我猛然张开眼睛穿窗向东方遥望,依稀看见霞光里长发飘飘的琴紫罗兰般长在月台上向这方轻轻招手……琴,让我再看你一眼!
补记:后来才知道琴被软禁在那里搞传销!我淌过刀山下过火海才将她带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