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真的会落下来
昨夜,雪真的落下来
漫天的雪
昨夜,我梦见了你,父亲。
雪,落了下来。一朵,二朵
棉花一样白,柔软。我还梦见
柴禾,空地,一些石头
陡坡。我分不清了
是的,我记不清了,是梦。
父亲,我梦见你从矿井里走出来
脸上的煤灰,露出洁白的牙齿。
矿灯,澡堂,和你匆匆地赶路。
那是我的童年。不是梦。
我童年的记忆。父亲。
澡堂
一、
回声很响,矿工的脚步沉重。
下班了,从矿井里坐着人车上来
头顶矿灯,脚穿矿鞋,一身工衣
二只白眼,一口白牙,全身煤灰。
我的父亲也在这个行列中。
我认不出。我也不敢认。
我和同学洗完澡
坐在休息室的镜子前
看到他们交完矿灯
像恶梦中的鬼影逼上镜子
然后扭曲,转弯
消失于潮湿的储衣室。
二、
矿工脱光了衣服
讲着女人,笑得灿烂
澡堂中间有二个水池
四壁是高高的水笼头
他们站着,白色的皮肤上
沾满了毛茸茸的煤粒。
水,白哗哗地冲了下来
从头发,到脖子,再到脚趾。
水,黑漆漆地流过洁白的地砖
一涌身进了地下水道。
啊,热气,湿泥被燃烧的热气
啊,汗水,来自胃部,骨骼,手臂
啊,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瓦斯,煤尘
啊,恐惧,黑暗,疲劳,还有亡命之徒
通通将它们洗净,换上便衣
回家——老婆孩子热被窝!
矿区铁轨
六条铁轨从井底伸向地面
像开了花盘绕于矿区
这些“火车”都装满了煤
一节一节像火柴盒
但高大,沉重,碰撞巨响
最远的通向堆石块的岗子山
最近的通向锅炉房
还有洗煤厂,地面车间
这是三月,三月的风
黑色的地面黑洞的井口
黑色的房屋黑色移动的矿工
还有这黑色的铁轨深陷大地
隔山对岸,是一个村庄
开满桃花、梨花和绿色的春天
这里也有花,铁轨的弧线
煤尘的花纹,矿工与煤车塑造的花
只有一种颜色:黑色!
再次回到棠浦煤矿
再次回到棠浦煤矿
已是八年后的事情
我和父亲,穿过集镇
进入一片山林,在一个坡上
我们的脚步慢了下来
我想起童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在一个冬日白雪覆盖的傍晚
和父亲谈论着陈毅的诗
而此刻我和父亲,肩并肩走着
山林寂静,彼此沉默不语
虽然在夏日,风景依然熟悉
在坡顶,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矿医院
我偷偷打量父亲满脸的皱纹
和阳光中矗立的医院大楼
心中酸楚与寒冷
渐渐扩大成一片水雾
《有一天》
——再纪念亡灵
有一天,我们终于在死亡的容器里
相遇
我们骑马,打猎
我们沿着黄泥路找到家门
竹林里的风欢快
我们乘风
黄狗也欢快
我们敲门
可公鸡在正午叫
太阳就在正中间
我们不怕,不怕
我们不怕死,还怕生吗?
我们坐在瓦砾上抽烟
炊烟在天空散去
我们坐在劳动过的田野喝酒
我们在水库上走
我们钓鱼,也游泳
我们的孩子在堤岸上奔跑
我们就睡觉
我们就睡觉,在对面山上的墓里
有一天,我们也在大街上相遇
城市辉煌,乡村美丽
我们走着,田野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天空大片大片的白云
直到黄昏,天穹垂下巨大的幕布
蕴藏苦乐人生,我们就在容器里
坐在大地上饮酒!
傍晚
稍纵即逝。内心的马驰出旷野
曾梦想,带着翅膀的飞翔
那山谷,那落日——
斜晖透过屋角撒了下来
一些尘埃,暗色的桌子祖母的茶杯
石阶上墨绿的青苔,流水与皱纹
我要说出陈旧的泥土,说出我童年
在木柴旁的歌唱,说出月光下
我们举着酒杯,谈论一些事物
秋季的风干燥,小路旁的灌木丛投下的阴影
隐藏着我内心的燥动和不安:
哦,父亲,我远在他乡流浪!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春天,白云,蓝色的大海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像蝴蝶,蚂蚁还有风
它们一只,也或一群群的
在乡村,在田野,在河流上
跳动,飞舞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在小学课堂的黑板上
在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娃娃的笑脸上
在墙上的奖状里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在少女的日记里,在歌唱的声音里
在唐诗宋词里,在一封信里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劳动,教育,学习,哺乳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
在母亲伟大的胸怀里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在祖国辽阔的土地上
孩子们撒娇,奔跑,逐渐长大成人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建设,发展,富裕,和谐
欣欣向荣,高高兴兴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宽容,进步,感恩
啊 我见过阳光般的词语
支持,问候,敬礼,谢谢
温暖如八九点钟的太阳
啊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从乡村到城市
从沿海到西部
从家庭到祖国
在人群中流动
在土壤里长成参天大树
在天空自由的飞翔
——啊 我见过最美的词语
来自生活,来自人类文明的长河里
来自我们善良的心里
张开双手让我们静静地感受每一天的生活
拥抱最美的词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