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突然发来一条搞笑短信,可是我怎么也笑不起来,因为我们彼此都正承受着人生以来最为迷茫与苦恼的阶段。而他更多了一层丧妻之痛,从他的爱人在那场无情的车祸中离去算起,至今也不过四个来月,那份从初中就开始萌芽的情感,竟以这样的悲剧落幕,让人嗟叹不已。
我知道,这个清明节,于他、于他的岳父母都是个煎熬的日子,逝者的音容笑貌将在这个时节伴随着他们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记忆里一点一滴地再现,直至他们紧紧地相拥,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临了,他们还必须紧紧地握住彼此的双手,把心脏里制造出来的热量通过那些冰凉的肢体传给对方,喃喃地酸楚言语:“好了,好了,都过了,她也解脱了,……。”而这依然无法愈合与抚慰那些揪心的剜痛,泪水反而更加哗恸,甚至逝者的母亲会为此昏厥过去,直至醒来,纵然她那如潮的泪流已经干涸,也依旧心碎地无力地抽搐着……
那一刻,人们都会默然,恍悟生命的脆弱与人生的无常。
我与堂弟在老家那个大家族里是让人骄傲的。长大了,他选择了厦门,办起公司,而我留守漳州,走进政府部门,我们都渴望以智慧与勤奋构筑一道属于自己的亮丽风景线。直至有一天,他开始洋溢着喜悦的微笑,在行业里小露头角,而我却四处碰壁,在狭小的空间里注视着那些期望的、失望的、同情的与嘲讽的脸色与眼色,抿着双唇强作欢颜,努力地坚强地昂首营生。而今,他与我都在迷茫,但挺立着的方向与执着着的脚步依然没有改变。
就在这个时节,从未有过的想念,今年特别特别地思念已故的奶奶。
这些天,湿漉漉的春雨一场一场地由着性子而落着,那春天里遍地焕发着生机的野外,知名的、不知名的绿草、绿树,也应该是那样意志顽强地从墓地的泥土里、石缝里一节一节地探出头来,望着这个明亮的世界,只是它们不会懂得那些在它眼前燃烧着纸钱、手握着柱香的人们,为什么会如此悲泣与苍凉?
我想,那块墓地已是荒草丛生了。今年,一定得把堂弟叫回去,即便他再忙再忙,也要一起为奶奶培一把土、点一柱香。
生前,她对我们两个最好了,即使家族里有那么多的男丁,也或许这样,我们两个在这个家族里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我们有心志、有梦想、有歌声、有执着、……,这也似乎注定了我们将会比别人付出更多:别人睡下了的时候我们在耕耘,别人玩乐的时候我们在劳作,别人冷眼的时候我们必须默默忍受,别人嘲讽的时候我们无须去辩解,……
在这个时节,我无法让思念的情愫象冰库里成形的冰块,生硬凝固,我任性地点燃了那条引发的导火索,她如午后黄昏汹涌澎湃的海潮,把心绪里所有的悲伤、愤怒、痛苦等各种夹杂在一起的情绪揉成了团团,而后抛起又摔落,直至你必须用痛哭流涕才足以发泄心中的这份情感。
那些往事、那些记忆恍如活生生一般在眼前晃动。
从懵懂之时起,我开始活蹦乱跳一摔一爬地学足,有着重男轻女观念的奶奶,就对着我们俩疼惜有加。孩童的每一个夜晚,奶奶的那张宽敞的大床与她那瘦瘪的胸膛如一片宽阔而柔软的绿草地,由着我任性地嬉戏玩闹乃至调皮地撒娇,直到筋疲力尽了,又把思绪纠缠到奶奶那些珍藏在她心中的神奇故事——那是些遥远的让我遐思、灵异的让我害怕得必须抱紧奶奶脖颈的故事。直至我合上惺忪的双眼,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奶奶才笑呵呵地拢上了嘴。
时光过了,生命也就走过了,可是,我的奶奶,您是否留下一双继续疼爱和关注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呵护着我们——那些无忧的欢乐、那些酸楚的痛苦!
奶奶,想念您!
那一天,当她从城里嫁到了乡村,那些平淡的日出而作与日落而息,她从来就没有嫌弃过。那时,虽然奶奶从未告诉过我对于爱的理解,而我却能从她走过的一生里明了——那是一种没有虚夸唯有实实在在的相濡以沫。
那些日子就这样走过了。
从逝去至今,如果按照人类用以计算生命长度的“年”来算的话,时光的脚步已经迈过了十多个“年”头了,对于地球来说,这只是一个眨眼,而对于我们来说,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看见那些“年”头的上面已经爬满了岁月的杂草与藤蔓,那些粗糙的表面已经缀满了斑斑的锈迹,它们用自己的躯体与灵魂写就了一篇篇时光的岁月。
时光过了,生命也就历练过了。只是我的奶奶呀,您此刻在哪里啊?如果象佛所说的,一定有来生,您是否已经投胎到一个幸福的人家,或者回到那个曾经生您养您的故乡?
奶奶的那块故土我依然清晰记得。
奶奶的娘家在这个小城的东部——岳口的“马公庙”,那里承载着她童年和少女时的几多欢笑与泪水,也刻录着我一些微薄破碎的童年梦影。那时,上了年纪的她喜欢追寻那些美丽的过往,于是,我的小手就会搭在她的衣襟下、老手上,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她魂牵梦萦的故乡,用好奇的双眼和躁动的心灵探究着这条驻立着古老牌坊的老街,而后踏进了舅公们的家,依稀记得那个家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里有一口流淌着甘甜清澈泉水的小井,井边种满了一片片绿色与花红。而如今,经过一拨又一拨的城市改造之后,一座座巍峨耸立的高楼大厦遍地而起,我只能循着记忆的痕迹漫步在胜利东路的路面上,去追寻,去揣度,哪一块路基才是奶奶童年时曾经驻立过、嬉戏过的角落了,然而,那些疾驰过往的汽车、那些匆匆忙忙的行步声,淹没了我的记忆,也沉淀了奶奶那些曾经的美好,直至她走的那一天,才在子孙们的帮助下一起用红绳索打包,而后化作一缕缕烟萦,飘向属于她的天堂。
奶奶,真的想念你!
那时,年轻的她美艳出众、聪慧过人,一个只有一年级知识水平的女性,却在那个以入党为荣的年代里走进党的怀抱,以自己的光和热为党做着乡村妇女工作。
这一生,奶奶走过了,很平淡却又那样的不平凡。
人生其实就是一条单行线,每个人都只有一次选择。从选择了开始,就只有努力使这条单行线走得更长一些,走得更宽一些。她走过了,对我们来说,那条线也许可以走得更长更长些,走得更宽更宽些,而即便不能,那些她曾经走过的岁月依然是值得我们回忆和幸福的日子。 奶奶,您在天堂可好?
愿您在天之灵能继续护佑着我们!
然而,如果真的有来世,那么我们祈愿您下一世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