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过去,在我的脑海里留下难忘印象的是中学时代的老师张希载。
张老师当年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粗壮的个子,笔挺的腰板。缘于“希载”和“蟋蟀”谐音,我们背后称他“张蟋蟀”,随后又引申出“张蛐蛐”。
张老师是一个行情平和的人。他惜书如命,简陋的家里堆满了图书。别人要想借他的书,真是难上加难。他手头的几本常用书,眼看被他翻烂,也迟迟不愿购买换新。他平时不善言语,讲起课来却头头是道,字字珠玑。衣服脱了一件又一件,仍满头挥汗。只见他把衣裳放在尽是粉笔灰的讲台上,越讲越起劲。他资助寒门学子,在校内外有口皆碑。
张老师是一个干事极认真的人。热天在进家门之前,生怕蚊子趁机进去,所以先用手中的蒲扇在门口扑打几下,将蚊子赶跑了方进去。学生的作业本上若出现墨疙瘩状的涂改痕迹,他会让拿转去重新做一遍,看到作业本很干净才愿意批改。有一回张老师主持的数学考试,我耽心考卷下面有印迹被发现,就在复写纸上面特地铺上了一层纸,垫在试卷下边同步复写了一份,偷偷塞给了同桌的朋友。第二天,我正为此次的巧妙作弊而沾沾自喜,却被他叫到办公室。张老师不动声色地呵斥道:“你的同桌怎么可能得到与你相同的高分?连什么地方转行都和你的试卷一样,能没有假吗?”我只能抱怨同桌的低劣,还有老师的认真。
张老师又是一个勤于记忆的人。化学的“钾、钠、镁、锂、锌”,数学的各类推导公式,英语的词汇和语法结构,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如指掌。他经常要求我们多多的背,书上的关键之处要大段大段地记下来。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还能整篇连行的背诗吟词,就得益于学生时代养成的良好习惯。
记得同我们刚刚见面的数学课堂上,他不假思索地在黑板上把圆周率小数点之后的二十位数字默写下来:3.14159265358979323846……。有同学在下面对着书核查,一点儿不错。我不服气,声称自己记得圆周率小数点后的一百位数字。事实上我下功夫记下圆周率小数点之后的二十位数字,剩下的就不规则地瞎写。尽管如此,他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圆周率小数点之后的二十位以后的数字是错误的。”我只能无言以对。
张老师还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他不仅教我们数学、英语,而且天文地理样样精通。他反复强调:“你要给学生一杯水,自己作为老师就得有一桶水。”我想难倒老师,就向其发问:“你怎么证明宇宙无限大?你如何知道宇宙没有边?”他接过来反问我:“你说说,宇宙的边际之外是什么?”我即刻哑口无言。这时自己才深深地明白:宇宙的边际之外还是宇宙啊!我由此懂得了啥叫“反证法”。
三十多年后,我患病住院,近九十高龄的张老师听说后步履蹒跚地去医院看我。作为学生,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胜感叹:世上真有这样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