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故去的亲人,献给天国里的冥冥大众,祝他们一路走好!
题记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望着窗外浠浠沥沥的寒雨,我原本孤寂的心益发变得苍凉。好久没跟家里联系了,今天竟接到母亲从千里之外的老家打来的电话,母亲说,不知咋的,父亲近期长了一头疱疹,老是头晕,吃药打针均不见好,不知我们兄妹能否趁清明假期回去看看。
是啊,一年一度的清明又近了,我能不回去祭祭祖先瞅瞅年迈的父母?放下话筒,母亲沧桑而沙哑的话语犹如针刺一般在我耳畔一遍遍响起,我的思绪禁不住也随之漫延着,迷茫着,一如窗外丝丝寒雨。
我的老家,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的祖屋紧挨着村里惟一的一座古祠。不知何故,大凡村里的红白喜丧,村民们都爱搬到古祠里做,每逢村里人过世,古祠正中总摆着一副黑漆漆的棺材,这阴森而凄凉的画面就这样永恒地刻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
1976年8月,我的爷爷病故。装殓爷爷的棺材横放在古祠中央,高高翘起的二头,惨白而硕大的“奠”字,全透出阴森和恐怖。八仙桌上摆满供品,还有爷爷的遗像和灵位,一大群衣着白孝服的男女老少全跪拜着嚎啕大哭。因为风水先生择定的吉日较远,棺椁硬是在古祠里摆了近一个月,偌大的古祠竟因此弥漫出阵阵恶臭。风水先生曾自豪地对父亲说,爷爷长眠在大山深处的半山腰,背靠拱形山脉,前眺远方笔架山,占尽虎踞龙盘之势,定当祖德流芳泽被后世,将来我们家要出大人物的,只可惜,我们家至今平凡得很,实在有负祖宗厚望。
爷爷出殡择定在午时,一向晴朗的天空竟突然大雨倾盆。在阵阵凄厉的唢呐声中,八位壮汉抬起黑漆漆的棺椁摇晃着上山,几次险些滑倒,送葬队伍近百人,皆一路飞撒着纸钱,跪拜着,嚎哭着,全湿透了,为此我也曾大病一场。
爷爷的葬礼办得很隆重,墓地也气派,我们家为此债台高筑,但父亲总是说再苦再穷也不能省死人的钱。在当时的条件下,爷爷能活过花甲已算幸运,因为按当时族规,50岁以下的死者都属短命,“短命鬼”和客死他乡的人一样,灵柩都不能进屋,以免给后人带来晦气和厄运,亲属们只能在野外另搭灵棚祭奠。
1988年5月,年过古稀的祖母在古庙里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在僧尼们急促的诵经声中,伴着炮竹的阵阵轰鸣,殓在一顶梯形“天轿”(佛教徒专用灵柩)里的祖母被人缓缓地抬向对面山窑。在烈焰腾空而起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祖母舞动的灵魂。化作一撮灰土的祖母被殓入一只精美的瓷罐。祖母长眠在泉水叮咚的石岩深处,没有墓穴墓碑,却永伴青山绿水,也有寺庙熟悉的暮鼓晨钟。
2005年11月,我的大伯病故。大伯的尸体当天就被县火葬场专车运走,殓着骨灰的小木匣在家祭奠数日后,又被送往县城东郊公墓安葬。记得大伯生前曾多次感慨道,自己当了一辈子农民,没见过啥世面,死后倒希望能进城落地生根。东郊墓地宛如小城的一道驿站,长年有着不息的人流,倘若地下有知,我想爷爷也该含笑九泉了吧。
在我短暂的人生道路上,我就亲历过三位亲人的离去,也见证过家乡殡葬行业的变化进程。多年来,父亲总要在清明节带我们兄弟三人去扫墓。父亲的思想很传统,从不让女性跟着去扫墓,即便小女孩也不例外。父亲说,祭祖是男人的大事容不得女人亵渎。
2008年清明,一个细雨纷飞的日子,我和父亲硬是从杂草丛生的山上劈出一道路来。当我们“浮”到半山腰时,想不到丛生的荆棘竟遮没了爷爷高大的墓地。我们轮番上阵,又劈又锄,墓地终于重见天日。因为怕引发山火,父亲竟破天荒的将香烛撒向坟头,一味地摆上供品祈祷罢了。下山后,我们才发觉雨水早已穿透雨衣漫湿了衣裤。
午饭过后,我们便去祭奠孤寂的祖母。除了禅禅瓷罐和灵牌上的尘土,周边并无杂草可除,想必僧尼们也常来祭奠吧。进城祭祀大伯也简单。是大伯生前的好友刚刚来过,还是路人的顺手人情?大伯的坟前竟有着二点摇曳的烛光,赫然排满红彤彤的山花。大伯的墓不大,杂草也少,我们只是简单地平了平土。公墓里人头攒动,多是一家男女老少齐上阵,热闹而肃穆。除了偶尔响起阵阵炮竹声,墓地四周更多的是除草整地的“噗噗”声。
“唉,老了,跟不上时代□!”父亲四周瞅了瞅,很感慨。“是啊,时代在发展,祭祖也越来越环保和文明啦!”望着满山整齐划一的坟头,我也感慨。其实,远在北京念书的小弟那天就不曾回来祭祖,但每到墓地,小弟都让我将手机置在坟头,手机里一次又一次的流淌出弟弟亲切的声音,弟弟正和墓穴里的亲人说话呢。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再次把我从深思中惊醒,电话居然是父亲打来的。父亲说,我们兄弟离家太远,清明假期又不长,回不去就算了,祭祖的方式多着呢。父亲还说,他刚跟在北京的小弟通过电话,今年清明人家准备在网上给祖先设纪念堂呢,不知我有何高招。
父亲的话令我很是意外和感慨,我从没想过思想保守的父亲竟会如此开明。倘若父亲到时仍旧头晕得厉害,谁去扫墓?母亲?父亲能接受?父亲有病,我不回去?望着如织的雨丝,我欣慰的心再一次陷入迷茫,一如迷蒙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