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开始在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也想像不出它结束的时刻和理由。这种爱,叫亲情。
——题记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雨,雨清明,清晰了前人走过的路,滋润了后人感恩的心!
又逢清明,陌上柳丝如约地将绿意荡漾开来,眼帘里迷离的青绿依约呈现着故人的风彩。清明的雨呵!像泪珠一样缠绵了心怀。天地间蒙笼一片,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雨水,只剩下满怀的忧伤与惆怅。在中国民俗中,清明是踏青的时机,也是扫墓的日子。踏青时,漫山遍野的盎然春意尽收眼底,回到家,裤脚还残留着泥土的芬芳。于是,带着怀念和欣赏,禁不住慨叹生命的轮回。
转眼间,外公离我而去已近一年,在这个细雨霏霏的晚上,我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打开我特意为他设立的网上纪念馆,以虔诚的心情默默点燃一柱青香,在袅袅的如烟往事中,外公的音容笑貌又一一浮现在我眼前……
孩提时,我对外公了解并不深。只听母亲提过:“外公少年丧父,自小在生活的底层中辗转地度过。但他并没有在坎坷的人生面前低头。后来,他加入了部队,亲身经历过解放战争中的辽沈战役和举世闻名的抗美援朝战争。还立过二等功,得过军功章。因为没有文化,再加上双腿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被冻坏,才复员回家。”当时的我对外公的经历只能是似懂非懂。长大后,我才对外公戎马身影后的悲欢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外公有7个儿女,外婆又年弱多病。为父为母的双重责任自然落到了外公身上。生活的压力和艰险可想而知。他家矮房四周,小溪连小溪,绿水连绿水,荷叶甜甜,芦苇葱葱,是不着笔墨自有韵味的话与诗。但是,醉人的景色代替不了恼人的贫穷。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他总是很忙。要么在生产队里忙农活,要么跑前跑后为群众操劳,或者坐在院子里编席织苇,以辛勤的劳动换来微薄的收入,以贴家用。
那时,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搬个小凳子,缠着他为我讲打仗的故事,我对他富有传奇经历的战斗生涯特别感兴趣。闲暇之余,他还会用木棒给我做成枪,什么驳壳枪、冲锋枪,我挂在肩上特神气,也特自豪,外公在我眼里也特英雄高大,尽管此时他不过是个矮小瘦弱的农村小老头。
外公50岁那年,失去了一只眼睛:在村里的果园给群众分苹果时,别人不小心,把称杆戳在了他脸上,等满脸的鲜血洗净后,才发现,他的一只眼睛已经成了一个黑洞。我不知道当时他是怎样的心境,只知道,他没有责怪那人,只是自己把心酸咽了下去。
生活愈加艰辛和窘迫。在极度的劳累中,外公的7个儿女都成家立业,他的辛苦不言而喻。一切正如他的生活,粗拉拉的玉米饼子,腌出苦味的萝卜,在他嘴里也嚼得津津有味。尽管他的腰背越来越驼。
后来,年事渐高的他轮流在儿女家安度晚年。或者到学校、企业做报告。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认真地坐在那里查资料,写稿件的情形慢慢地成为我眼前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直到现在,我还深深怀念他在我家度过的有限的日子。每当我想起外公为我盛饭夹菜时的情形就很感动。也许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荤素搭配,什么叫膳食平衡,但所有的细节动作无不显示出一位长者对小辈的关爱,这种爱无疑是真诚的,是无私的,是不求任何回报的。
人是总会老的。可外公的晚年让我无法相信李商隐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在他的垂暮之年,所有的英雄往事在慢慢消失,他每天都在看电视中消磨剩下的人生。晚年的外公渐渐喜欢上了酒,一天三顿,顿顿一两,一小碟水煮花生或者腌黄瓜,一边哼着豫剧小曲,一边自斟自饮,饮尽生活的所有酸甜苦辣。
尽管晚年的外公依旧乐观,但他让我真正触摸到了什么叫衰老,不仅是生物书上的细胞老化,人体水分流失,而是可以用手,用眼睛感觉得到的令人伤心的变化。岁月把他有棱有角的地方都磨去了,还磨去了许多硝烟弥漫的记忆。那是一种何等让人心痛的情景!
晚年的外公又失去了另一只眼睛。严重的白内障使他的视力几乎为零。他只能斜椅在床头听他最喜爱的新闻联播节目。或者听我给他朗读很浅显的童话故事。然后,房间里会一点一点的越来越大的响起他的呼噜声。这一切,至今想起仍会让我落泪,让我如此害怕衰老。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外公还是去了。他80岁那年,不幸患上了食道症,热爱生命的他经过几年抗争,最终还是在众人的悲痛中,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临终,身体瘦得不足40公斤。我知道,外公并不想走,这个世界有他太多的不舍,有太多他爱的人,也有太多爱他的人……
在殡仪馆简单而隆重的追悼仪式上,当礼炮轰鸣,柏涛声声,我第一次哭得那样悲痛。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亡,第一次看着最爱的亲人离我而去。第一次发现,这些年我积攒了那么多的眼泪!
伫立在逝去亲人的坟茔前,让纯洁得只剩下亲情与生命意识的哀思伴随清泪,淡淡地和着雨珠轻轻流淌。也许,它能清洗沉积太久的红尘世俗的纷杂无奈,给自己一份清新和明白,也给远去的亲人一份醒悟清朗的告慰。
外公生前一直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到北京看看天安门。可惜由于种种原因外公的愿望没有实现。我不相信外公离开了我,冥冥中,我能感应的到他的存在,他还活在我的心里。就是这么一位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农村老人,令我从他身上悟出的道理却一套又一套,犹如长江之水,舀之不尽。
一切都不能重来,在我想念他的时候,他总是在梦里悄悄的来,又悄悄的去。当谆谆教导已成为记忆,当慈祥关怀都化为往事,我知道我不会再有机会在他的爱护下慢慢成长,不会再有机会去纠正那些少不更事的错误,也没有机会让时光倒流来重尽孝道,只能任泪水迷蒙双眼,任苦涩浸润心底。只能将思念寄往遥远的陌生的国度……
外公去世后,我几乎每月都要去他的墓地祭奠。但后来我离家乡越来越远,事务也越来越烦杂。根本没有机会再到他老人家坟前寄托哀思。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我逐渐喜欢上了一种新兴起的“网上祭奠”,学会以特殊的形式“祭拜”逝者。我为外公建立了虚拟的网上纪念馆,上传了他的生平简介、历史照片、纪念文章和一些声像资料等,以供亲人缅怀追忆。我想,这是一种很文明,很环保的方法,也是寄托哀思、保存和拯救祭奠文化的科学方式。是的,只要心中有思念,传说中的天堂就在眼前。
死亡最残酷的意味是亲人永远的隔绝,但隔绝不断的是内心的牵念。也许,只有这样把一种思念升华,逝去的亲人的爱才能与自己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