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年来,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一个画面就出现在面前,挥之不去……漫天飘着鹅毛大雪,一个小男孩手持哭喪棒呆呆地坐在一辆缓缓而行的牛车上,他的身后是一口白茬棺材,大雪弥漫白茫茫一片混沌什么都分不清、看不见……天地间好像只有这一牛一车,这就是四岁那年我在沈阳为母亲送葬的真实写照。
同院的小朋友老是对着我唱:“小白菜呀,叶儿黄啊,四岁头上,死了娘啊!……”我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跑回家问奶奶,她一把把我揽到怀里,老泪纵横地说:“我苦命的孩子!……”我反而被她说糊涂了,有奶奶这棵大树做依靠我不是过的挺滋润的吗,怎么成了苦命的孩子?
13岁我上初二那年,奶奶也离我而去,我成了孤儿。学校介绍我和另一个同病相怜的同学下午没有主课时到“搬运合作社”给县直各机关送煤挣钱养活自己。当我俩光着脊梁,脸上满是汗水和煤灰拉着架子车在大街上与放学队伍不期而遇时,心中的酸楚非语言所能形容,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早早失掉亲娘意味着什么了,我是从逆向思维中感知母爱的伟大的……
一次午间突击检查宿舍卫生,有人指着我那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被和前头露出一个大洞的鞋小声议论说:“如果他亲娘在,再穷也不会让孩子受这种罪,真可怜呀!”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亲娘是万分爱我的,这有我四岁生日时的一帧照片为证。身着笔挺的呢子短大衣,衣领上还缀着两个银光闪闪的小飞机,神气极了,那真是人见人爱的一个小帅哥。那时妈妈快要生弟弟了,行动一定十分不方便,但还是强打精神为儿子整治生日的着装。她把对儿子的千种情、万般爱,全缝到这件小大衣中去了,那两架小飞机是她期望儿子展翅高飞的明证。奶奶曾不止一次指着照片告诉我,尽管小姨和奶奶都争着缝,妈妈还是坚持自己动手。母亲是暴病而亡,弥留之际只有一个多小时,尽管意识己不十分清醒,嘴里仍不停地叫着:“小龙,小龙!……”可恨那时我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让母亲临走也没能见上我最后一面,长大了我更能想象母亲是带着多大的痛苦和遗憾离开人世的。我是一个不孝的儿子!
说来让人肝肠寸断,我只知道母亲姓高,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是从她留下的唯一纪念—怀着我弟弟时的一张照片知道她的模样的。这张照片,因身着旗袍怕引起“造反派”的联想,惹出祸来,被妻子藏匿到一个过于秘密和保险的地方,保险到“警”报解除后自己再也找不着了。这让我肝肠寸断,心在时时流血,我恨死了那场动乱!
如今我已年过古稀,儿孙满堂,养儿方知父母恩,育孙更体会到母亲的伟大,如今我的生日又要到了,我只能向着东北方遥祝,妈妈,愿你在天堂看着儿孙、重孙能一展慈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