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我撑着(脚扭伤)一拐一腐的妻子坐车回到乡下老家。在弟弟的新屋里安顿好住宿后,便取下他挂在窗门旁的钥匙,独自一人开了老屋的大门。
自父母去世后,这老屋的大门从此也就大锁一把了!百年老屋因无人居住,一年比一年老的凄凉、老的破败、老的让人阵阵伤感!
我极其小心地踩过天井里那已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走至老屋的堂前,面对堂前依然和蔼可亲的父母遗像(每次回家,放下行李,我都先到老屋里)抽出摆在撂椅上的三支平安香,点燃后,朝两老默默拜了三拜,完毕,我转身站立在天井旁,凄怆地环视老屋四周,对眼前这寒寂、破败、空荡荡的情景,不由回忆起与父母同在时,在这老屋里度过的那些岁月;回忆起在老屋里曾经沐浴过的——那些深沉真切历历在目的父爱、母爱;也回忆着在老屋里,与父母一起过过的——那些虽然清平,但溢满亲情且也热闹非常的日子……
我正这样想着、看着、伤感着。
忽然,我发现老屋天井旁横梁下的一只木钩子上,在一只蜘蛛网旁,居然还挂吊着一节狗脚爪。那狗脚爪是用一根细麻绳拴着的,上面已落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风里轻微地荡着、荡着。凝望着这节狗脚爪,我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和妻子结婚后,在母亲的眼里,她名下又多了一个女儿。逢年过节,每当我带着妻子回家,慈祥善良的母亲除了乐融融、笑呵呵地在老屋里忙这忙那,为我们做农村里最好吃的食物之外,空隙时,她总要对妻子的身体一遍遍地号寒问暧。
妻子怀孕的那年,我们正住在由浴室改建而成的一间低矮潮湿的小屋内,妻子生女儿做产时,又恰逢一个湿润厚重的梅天雨季。一天到晚,那房间里的地面上总是水淋淋湿漉漉的,产后的妻子,果真落下了一身的风湿病。
妻子时常腰酸背痛的身体,已让母亲切记眼里心中。母亲很想让妻子再生一胎,她说女人只要再生一胎,做产时服侍好,身体就能重新将养回来了!妻子若再生一胎,母亲决定将她接到老家亲自服侍……但深明大义的母亲,心痛媳妇的身体,更知道国家的政策……已年近八旬的母亲,后来不知听谁说陈年经久的狗脚爪,治女人产期落下的风湿痛十分灵验,于是母亲迈着她的“三寸金莲”,背着我们在村里不知从哪户人家,为我妻子默默讨来了这节如同一件文物似的狗脚爪?!
妻子下岗多年,我家经济条件虽然袖长手短,但对母亲听别人说说的这“陈年狗脚爪可治风湿”的民间土方,我们一直持怀疑态度,加上相隔百里之外,便也就没有把母亲当初这番用心良苦的心意当一回事。
母亲脑溢血之后,在老屋的老床上形削骨立地瘫了三年,于老家田野里,一个油菜花开始凋谢的时光,她惜别了名下的7个子女4个媳妇3个女婿共49个亲人,终随父亲一同去了村头的馒头山下!
母亲离开我们已整整8年了!我对她的伤痛之情、思念之情在百里之外的山城已渐行、渐远,想不到清明回家为父母上坟的今天,在这已无人居住的百年老屋里的房梁下,在这只木钩子上,居然还默默吊挂着这节狗脚爪;居然还默默地挂吊着,母亲生前对我妻子的那一腔深沉隽永的关爱与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