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西临县乡下人,读小学四年级时父亲去世,兄嫂寄了路费让母亲陪我到哈密来上学。年幼无知,对新疆充溢着神秘和恐惧,路过银川大姐家时赖着再也不肯往前走了。大嫂按时给我和母亲寄生活费,我对她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之情。
初中毕业我到哈密上高中,面对着陌生的大嫂我还是怯怯的。三年下来,大嫂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那时节布凭票供应,定量又少,大嫂自己很少做新衣服,但每年必亲手为我与同龄的大侄女俩各缝制一套新衣服,再把有限的布票积攒起来,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两份嫁妆,对我跟大侄女真正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于无声处听惊雷,我看到了大嫂那颗金子般的心,感受到血浓于水的深情,在她心目中我就是另一个女儿。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八年,我要结婚到铁路地区单过时,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这个慈母般的大嫂!她在送我出门儿时反复叮咛,娘家的房间为我保留着,那里永远是我的加油站和安乐窝。
我女儿三岁时得了肝炎,大嫂这个掌握全地区糖票的食品公司党委书记,又万事不肯求人之人,屈尊到亲友家挨户乞讨糖票,真难为她了。
她与大哥退离休后搬到了自治区干休所,仍按“旧制”专门为我们备下一个房间。每次去,上街她一定陪着,偶尔我一个人出门返回稍晚一点儿,她就拉上大哥跑到半公里外的公交车站等,等不来就急得在车站转圈,她怕我走丢了。大嫂并不是一个婆妈妈的人,无论在单位还是对自家人都是比较严厉的,不知为什么唯独对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大嫂曾被评为全国财贸系统先进工作者,工作起来拼命、不要命,中年即摘取了子宫和胆囊,我跟丈夫24小时守护在她跟前,晚年又患了胰线癌,其时我先生也在急诊室抢救,病情稍稍稳定,他即打发我到乌鲁木齐看她,大嫂放疗期间我三次专程去服侍,看到她已瘦得皮包骨头,痛得死去活来,我心如刀绞,恨不得能替她去遭这份洋罪。
为了不让我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大嫂让我到国际大把扎去“长长见识”。我说,我来就是陪你的,给你做几顿可口的饭食、擦擦身子,在一起多说说话比什么都强。大嫂假装生气硬是把我支走。临行我跟她说,侄女从小在乌鲁木齐长大,由她陪着你尽管放心。 我哪有心思玩?天还没黑就回来了,谁知进门就挨了劈头盖脸一顿训:“回来这么晚,你知不知道别人心里多着急,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大哥说,大嫂以为大把扎那儿乱得很,久等你们不回来,把她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往外打了无数电话……
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挨大嫂的训,我不仅没有丝毫委曲,反而充满了温情。在机关我好赖也是个主任,走南闯北从来没迷了路。都当奶奶的人了,在大嫂的心目中,永远是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须要她庇护疪护的小女孩。此景、此情刻骨铭心!
今天午睡时我与先生竟然同时梦到了大嫂,先生说,大嫂在天堂想我们了!明年她的忌日,只要能下得了床,就是爬也要爬到乌鲁木齐祭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