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春开学，我刚从县城领奖回到就读的乡初级中学

参加建国以来全县首次三好学生和优秀学生干部代表大会

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一个同村青年就跑到学校

经由班主任，把我喊出课堂，告诉我，必须立即回家一趟

 

岁娃儿不管事，学习总为大，这是家训

突然强行似的让我离开学校，使我杂念丛生

一路上，性格外向的我沉默寡言，神情凝重

我的内心跋山涉水。我走得风快，二十几里山路没歇过脚

直到我家院坝里，面对一片哭声，我的腿立马瘫软了

 

我在叔辈的搀扶下，进堂屋跪下，我其实什么都不相信

我轻轻地揭开盖在你脸上的草纸，我看见的是微笑，生动的微笑

我突然就大喊一声，呼唤着“爸爸！”涕泪纵横

我相信你因为累，因为肝痛，只是睡着了

我反复叫你，我说我是老大，爸爸你醒醒

你直挺挺躺在那里，只会微笑，不会说话

 

你走了，我只能把怨恨泼向你的几个兄弟，质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从我正月离开家进城接受表彰到回校开学上课，一直没回过家

我知道春节刚过就送你去市里检查了，为什么这么短就发生了不测

他们解释是查出肝癌晚期，无法救治，用滑竿抬回家仅几天就不行了

你带着无限留恋交待了后事，特别要求不准告诉我，怕影响我学习

在弥留那夜，我年幼的弟弟被召到你身边，似懂非懂

妈妈在一旁已几次昏厥，医生无能为力，本家族人束手无策

 

你多么年轻，在38岁上，你去了，从那天起我不原谅我的亲人

你不让我见你最后一面，我恨亲人，——生离死别，怎能不见！

你从小被抱养，靠挣苦力攒钱读书，吃过苦中苦，特别注重读书

你认为作为学生，雷打不动的就是一心一意学习

你对我们的爱，寄予在身教重于言教的行动中。奋发读书

你以你深厚的文学修养和学识，影响了你的儿子走向写作之路

你以不影响学习的愿望，使我错过了与你见上最后一面的机会。

 

多年以后，我在《父亲节致父亲》一诗里写到——

“这些年来，我越来越不听话，违背初衷，四处流浪

是不是多少令你失望。我只是偏执地认为：马，除了奔跑还是奔跑

连睡觉都是站着的。回首故土的眼神里，不敢有悲伤

因为我要保护我的眺望，不被某根前路的针刺伤

父亲，你鞭策我奔跑，我偶尔也会抬头仰望，就像现在这样——

望着你在天国一直看我，看我在大地上小憩的安详

然后，扬起滚滚红尘，消失在茫茫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