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领神会

    二副还认为，一副只媚上不行。他的提升哲理是“既要顶天，又要立地。”所谓的顶天，就是能够得着上边的人，在上级领导面前能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当然了，这要下一番功夫，要有自己的一套亲上本领才行。

    所谓的立地，就是要有很强的群众基础，群众托你、抬你、拥护你才行，不然民主评议能过关？所以他平时就有意识地到这个科室坐坐，到那个科室唠唠；和张三说说话，和李四搞搞笑；给人一副和蔼可亲、没一点官架子的感觉。不像一副，只会挠老一的痒痒，只会巴结上边的人，对下边的人喜欢颐指气使。他早就发现，一副在单位已经有了民愤。在她请病假的那些日子，有人就嘀咕了：“就她那小样，民主测试不可能过关，管她有几个当官的爹！”是啊，别小看下边的人，现在不是直接任命的时候了，群众意见重要得很。何况能进这个机关单位的，也没几个赖螳螂，不是有根基的，就是曾经有根基的，虽然现在没你混得级别大，毕竟都是老人了，人家的孩子都比你年龄大呢，你当个一副就这副嘴脸？老子不尿你这一壶！

    小娘们不是他的对手，他可以先放一放。他这次怕的是老一，琢磨的也是老一，他对这个人没把握。这老家伙是经过风雨的，做事一向“稳、准、狠”，要说较量，他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好在老家伙快该退休了，就是忍也没多长时间了，何况老家伙最近有了危机感和失落感，不少事上做得很是过分，有点顾头不顾尾的，群众意见很大。要是能趁这个时候扳倒他，自己今后就有小曲唱了。所以他得抓紧时间像导演筛选演员一样，利用这一小时的时间，把单位的人在自己镜头下好好过一遍，算算自己到底能得几票优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好在他们这个事业单位也就十多个人，除去三个主任，除去两个退二线的，下面职工加中层干部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个人，他手指头用不完就数过来了。

    二副开始按照科室，从左到右一个人一个人地分析起来。

    最左边的小张是他们上上届张主任的贵公子，如今的老一曾在张主任手下作科长，原指望当年张主任能把他一手提起来，可任凭他挖空了心思，张主任不知为什么偏偏看不上他，让他一直在科长的位置上窝着。没在张主任那一届提起来，他对张主任就恨得牙根疼，私下里常常骂张主任耽搁了他，说：“不然我早他妈的混出去了。”

    风水轮流转，如今小张在他手下工作，老一能给他好果子吃？显而易见的，给小张小鞋穿是经常的，小张在背后骂老一当然也是经常的。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恶性循环。有了这样的背景，他平时和小张就比较好相处，有时他小施恩惠就能让小张感动，让小张有种找到近人找到组织的感觉。小张这里的优秀票他觉得十拿九稳。

    挨着小张的是老王，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老爹曾是某单位的老一，母亲最后在政协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在这个小城绝对属于高干子弟了。她一直没被提起来，关键在于她身上的优越感太强，她整天把下巴抬着，高贵得像个公主，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有毛病，对上上下下的人总是用挑剔的眼光，有时候还笑话人家的出身，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培养一个贵族，最低需要三代的努力！”那口气分明她自己已经是个贵族了。大队会计出身的老一，就是她最看不起的一个。她常拿老一的一些生活细节当笑柄。例如，她说老一在酒桌上揩鼻涕从来不用纸巾，总是用大母指堵着一个鼻孔使劲哼，左哼一下，右哼一下，接着，再用拇指和食指捏捏鼻子，然后把鼻涕抹在手心里。还有，老一喝茶时总是把喝到嘴里的茶叶用舌头过滤一遍，再吐到杯子里。喝进去吐出来，吐出来再喝进去，如此三番，直到把水喝尽了。“真把人恶心死了。”老王常常撇着嘴说。

    更精彩的是，老王说老一在没当上老一不能享受专车接送时，总是骑着辆破摩托车上下班。夏天的阳光毒，当初的老一怕晒黑了自己（本来就黑，黑怕了），见女人披着披肩，戴着太阳帽和墨镜什么的，他就弄个大草帽子戴上，这还罢了，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胳臂上常常套着个他农村媳妇做的破套袖，就是工厂工人戴的那一种……

    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王这样笑话和鄙弃老一，时间长了老一当然知道，老一在关键的时候就狠狠制她一把，她受不了，常常和老一公开叫阵。对于这样一个女人，他有自己的办法，实行的不是“软”，不是“硬”，而是“敬”。“十人九怕敬”，他深暗此理。尤其老王这样的女人，你若对她软了，她会看不起你，说你没骨头；你若对她硬了，她会说你骄傲、翘尾巴，不尊重她，所以平时他总是姐、姐地相称，亲切得就像她的亲弟弟。提成二副后，他不以自己身份、地位的改变而改变，照样喊她姐，甚至比原先喊得还甜呢。这一招果然灵，老王对他尊重有加，常以桃报李。老王这里的优秀票，他当然也有把握。

    挨着老王的是小桃。这是一个稳重大方、精明能干的女人，当初和老一在一个科室搞实体，没少出了力。老一能提起来，也是靠那几年的成绩基础。那几年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都说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可不知怎么就恼了，私下里传，当初提拔老一时，小桃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后选人，因为两人关系好，她就让给了老一，老一许给她：“我提拔后，一定提拔你。”结果却没兑现……

    现在两人见了面虽然还是微笑着，态度显得很温和，但明眼人还是能够看出来，那微笑后边藏着刀呢，那眯缝着的眼睛里喷着火呢。对这个女人他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同情，工作中就有意无意地多了几分关照。小桃当然不傻，心里有数得很，你来我往用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真诚。凭这种交往，小桃一定也会在优秀后边给他打勾勾。算到这里，他心里一阵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