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想治治他,但一是考虑到自己在单位是三把手;二是考虑到“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的道理,也就忍了。是想,这东西对老一还说翻脸就翻脸呢,对他更不会客气,他得防着点,多用迂回政策。不过这个时候他和老一有疙瘩,对自己还真有利。他们抓破脸才好呢!他恨恨地想。
算来算去,他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看来他比老一还占着几分优势呢。他心里一阵宽慰。
阳光斜斜地从窗户里照进来,一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了,考核的时间到了。
考核进行得很顺利,也很神速,几分钟就完了,毕竟人少呀。
票是三个主任算的,对外不公开,反正考核的也是他们三个。
说是算,其实拿过票来用眼一瞟结果就出来了。老一得了两票;一副也二票,他呢,四票。
一副还有三票不及格。“不及格”很醒目,一副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领导得优秀不容易,得“不及格”也难,毕竟大家都给领导留着脸呢,像二副这种情况,以前还真不多。
结果显而易见。他暗暗叫好。
老一倒沉着,一直没说话,就那样沉默着。
三个人都不说话,屋里死一般寂静,老一点烟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大,特别刺耳,像深夜里猫扑向老鼠的声音。
最后还是老一打破了沉默。老一抽几口烟,缓缓地吐出来,看着袅袅的烟圈说:“把票放起来吧。”声音四平八稳,让人听不出什么意思来,更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这反让他很不安。作为优秀的当选者,他心里立刻像揣了只兔子,闹腾得难受。
老一继续抽烟,丝毫没有祝贺他的意思。屋里又恢复到原来的寂静。这寂静让他慌乱和腿软,有细密的汗悄悄爬上额角。
老一的烟灰已有一节手指长了,软而吧唧的就是掉不下来,但老一也没有要弹掉的意思,烟灰就那样耷拉着,悬而不掉。这不符合老一平时抽烟的习惯。他的心也像烟灰一样,很让人难受地悬着。
看来他这个优秀当的让老一和一副都有想法。他有些紧张,借故离开了老一办公室。
他心慌意乱地回到自己屋里,还没稳下来,一副紧跟着就推门进来了。
一副连门也不敲,猛不冷丁的,吓他一跳。
他心里有些恨,但还是笑着问:“有事?”
一副没立刻回答,而是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她很少来他屋里,像这种表情来他屋里就更少。一副看着他,很大一会儿才说:“像这种考核,一般都是单位老一为优秀。”他一惊,他明白一副这话的意思,这是他没想到的。在那一瞬间,他有些恼羞成怒,可那种感觉又在一瞬间突然消失,就像突然勃起又突然疲软的阴茎,只有沮丧和无奈的份。
是他自己道行太浅,低估了他们,低估了他们三人之间鼎力的形势。
他看着一副,不知是她主动来的,还是在老一的暗示下来的,但不管是怎么来的,这对小娘们来说,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啊——既讨好了老一,又摆平了他。
以后还真不能小瞧她,这一步棋又让她走巧了。他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
“当然,这事还得尊重你个人的意见,自愿才行。”一副见他没马上表态,又说。脸上带着讥笑和挑战。
“其实我正考虑这件事呢,我刚才就想提出来呢。”他赶紧说。这事让他们主动提出来,他已经被动了,他应该在他们没开口之前先提出来才好,所以他要显得高高兴兴的。识事务者为俊杰,他要借风转舵,他现在还得巴结老一,迎合老一。谁都知道,老一临退前向市领导和组织部推荐谁很重要。
“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一副脸带笑容但声音不阴不阳的,然后起身走了,小腰一扭一扭的。一副在门口消失时,他很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我今天得早点回家,我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啊!”一副走出后又折回来,对他说,好像专门来向他请假。他知道,这是她故意留给他和老一时间呢,她明白老一还得找他谈心。这就是这个小娘们的细心之处,周到之处,有时候不服不行。
稍微平静了一下自己,他赶快离开座位向老一屋里走去,他不能等老一请他,他要主动点才好。开门的一瞬间,外边强烈的阳光刺了一下他的眼睛。今天阳光真他妈的好!他在心里骂,他揉了揉眼睛,眼睛被刺得有些疼。
走进老一办公室时,老一还在抽烟,屋里烟雾弥漫的,老一就坐在烟雾后边,有点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他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又谦虚了几句。老一笑了,把烟屁股一下子按在烟灰缸里,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要这也没用,我是该退的人了,不比你们,年轻着呢。”这是老家伙的狡猾,更是老家伙的进一步试探。老家伙要让他“心甘情愿”才好,于是他接着推让,说得很诚恳。老一就又说:“这两年你干得很不错,群众基础也很扎实,威信也高,我心里有数,好好干吧。”他谦和了几句。禅让成功!该说的他说了,该做的他做了,现在他该离开老一的办公室了。
老一把他送到门口,使劲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他知道,这几下里有友好,有赞许,有满意,也有暗示——那就是告诉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他赶快剃过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心里还是觉得很憋屈。他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有些后悔自己往仕途上挤。他又不是没专业,何况也取得了一些成绩,冷板凳也已经坐了十几年,如果熬到现在,也一定很有名气了,鲜花和掌声也一定不少了,可他偏偏经受不住那种被人仰视、被人巴结,被人讨好的诱惑。唉!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自己已经上了快车道,惯性让自己停不下来了。妈的!豁出去了!他忽一下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有点拍案而起的味道。好在他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没谁看得到他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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