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前往抛尸地点取证。

　　于强伟遇害时乘坐的车上还留有血迹。

　　“这是我从事刑警工作10余年来，遇到的最为复杂的案件。”李沧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战德强说，刑警侦查工作是从现场调查取证开始，到嫌犯指认现场结束，可这个案件“没有”现场，更没有被害人尸体，一切都无迹可寻。战德强所说的这起案件是发生在2012年11月28日晚的一起命案，被害人于强伟去赴一场宴会，却踏上了不归路。原来，这场宴会就是一个局，饭后他被情人关芸等人杀害，而让一切暴露的是关芸自作聪明故意安排、用于转移警方视线的电话。

　　●2012年11月28日晚，关芸设宴请于强伟，饭后将其杀害，抛尸大海。饭局中，李艳萍给于强伟打了“讨债”电话。

　　●2012年12月2日15时24分，于强伟母亲接到电话，“儿子”称杀人了，在外躲避。

　　●2012年12月3日至10日，李艳萍多次以于强伟的口气，给其父母发短信报平安，称在外躲债。

　　●2013年4月16日、17日，关芸、卢建军、李艳萍等人被警方抓获。

　　●2014年5月5日宣判。

　　“儿子”的奇怪来电

　　2012年11月29日上午9时许，家住李沧区永清路的于老先生和老伴发现儿子于强伟一夜未归，起初于老先生没把这事当回事。于强伟已经35岁了，是个成年人，在本市一事业单位工作，由于工作的原因，以前也曾有过在外过夜不回家的情况，对于一个35岁的人来说，一个晚上不回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到了29日晚上，一直没有儿子的消息，手机也一直关机，这让于老先生有点着急了，儿子这是去哪了？

　　于老先生找到儿子单位领导，了解到28日晚是下属一公司的女经理关芸邀请儿子去吃饭。他找到关芸，得知儿子当晚吃过饭后就回去了。他又着急地给亲戚朋友打电话，都没有儿子的消息。

　　在一片焦急之中，一通电话在于家掀起了巨大波澜。2012年12月2日15时24分，家中座机突然响起，老伴看到来电显示号码为010开头的电话号码，她接起来，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妈，我现在把人给杀了，不能回去了。妈，儿子对不起你，我要在外面躲躲，你就安心拉扯两个孩子行了。”随即电话挂断。老人拿着电话一时间被吓得六神无主，于强伟这是怎么了？他们赶紧回拨电话想询问是什么情况，但电话再也无人接听了。

　　于强伟已经失踪近4天了，难道真的出事了？他与谁结仇了，怎么可能会背上人命？惊魂未定的老于努力平稳了一下情绪，再一细想，刚才这一通电话非常短，根本没有交流的机会，但是他又感觉那个声音不太像儿子。担心于强伟出意外，两人赶紧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急促的讨债电话

　　一个成年人没有任何征兆失踪多日，又打来一个电话自称犯下了命案，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接到报案后，李沧公安分局会同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迅速成立专案组开展全面的调查工作，围绕于强伟的社会关系展开细致调查访问，了解其失踪前后的活动。

　　2012年11月28日晚的那一场饭局，就是调查的第一步。关芸证实，当晚她邀请于强伟吃饭，一起吃饭的还有她公司的司机卢建军，以及另一家下属公司的陈经理和两名员工。当晚一众人在延吉路上一家酒店吃过饭后，又到了附近的一个KTV唱歌。一直玩到晚上11时许，才各自回家了。“于强伟喝多了，我就让卢建军开车送他回去。”关芸说，卢建军先把她送回了家，然后再去送的于强伟，她下车离开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并不清楚于强伟的去向。

　　民警也找到卢建军，他也证实了关芸所说的情况。“我先去送的关芸，一直送到她家单元楼下。我下车时，于强伟说他酒喝多了想上厕所，就下车到一处围墙处解手。”卢建军回忆说，等他送完关芸回来后，就没见到于强伟，他感觉于强伟可能是等不及，就自行先打车离开了，他也没多想就自己开车回家了。

　　除了与关芸所说的情况差不多外，卢建军还向专案组反映了另一个奇怪的情况。卢建军回忆说，在当晚吃饭时，于强伟接了一个电话，听了一会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说了一句：“莫名其妙，找我要钱。”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于强伟再接起来，好像还是那个人，于强伟气愤地对着电话大喊：“你打错电话了吧。”过了一会，电话再次响起，于强伟看了一眼号码，没有接听。卢建军是挨着于强伟坐，平时他们都挺熟，就顺手拿起于强伟的手机帮忙接起来，他听见手机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喊着：“你欠我150万，啥时还？”“我当时以为他和别人有债务纠纷，就把电话又递给了他，于强伟不接，我就直接挂上了，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卢建军说。

　　短时间内的三次“讨债”电话，这一点确实有些异常，民警在走访关芸、陈经理等人之后，众人也均证实，于强伟在吃饭过程中陆续接了3次电话，内容似乎与“讨债”有关，是一名女性打来的。不过，大家都觉得这是于强伟的私事，没有再过问。

　　报平安的短信

　　吃饭过程中短时间内接到了3次“讨债”电话，饭局结束后突然消失，随后又给父母打电话称“犯下命案”，于强伟的失踪会不会与这个电话有关？

　　确认宴席上接听的这三个电话有问题后，民警迅速展开调查，当晚宴席的那个时间段，于强伟的手机只接听了这三个电话，号码是一个归属地为北京的手机号码。进一步调查，民警奇怪地发现，这个号码是当年7月份开通的，但只拨打过这三次电话，之前和后来都没有使用过。这从侧面来说，电话就是专门为找于强伟准备的。

　　这个电话肯定有问题！正当民警准备展开全面侦查时，于老先生于2012年12月3日突然接到了“于强伟”的短信：“爸，我被高利贷骗了，借了150万现在变成400多万，正在被人追杀，你们要照顾好孩子”。短信来自一个威海的手机号码，民警一查，该号码也仅发过这一条短信。

　　“你和我妈要注意身体，不用担心我，我在外面很好，等过段时间没事了我就回去。”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于老先生的手机上又接到几条这样的短信，来电显示的手机号码不固定，但都是以“于强伟”的口气发来的，短信内容虽然每条都不太一样，但总体来说，都是在表达或是暗示一个意思——他在外面躲债，他很安全，不用找他，让父母注意身体，帮忙照顾好两个孩子。

　　可能是熟人作案

　　于强伟失踪了，突然打电话说自己“犯下命案”，过几天话峰一转又暗示自己很安全不用找他。

　　这种前后的矛盾若隐若现，令专案组感觉更加可疑—— 这些电话和短信，即便真的是于强伟发来的，也不会全部都是他，一定有人在冒充他。那么于强伟究竟去了哪？如果真是欠债逃跑，一定会用到钱，也可能会有大笔资金流动用于还债。

　　专案组随即对于强伟的联系人及银行和股票信息展开调查。经查询发现，自从2012年11月28日19时，也就是宴会当晚，于强伟接听了那三个奇怪的逼债电话后，再也没有主动和别人联系过。而且，于强伟的银行卡没有存取款记录，失踪前也没有大宗资金往来情况。失踪前的股票账户无大额资金进出记录，之后并没有炒股记录。更为奇怪的是，在其失踪后没有资金出入。

　　综合以上情况，民警分析，以于强伟口气发的短信内容很有可能是假的，讨债的电话，以及其母亲接到那个北京打来的电话，又前后矛盾。由此推断，排除借贷因素，由其他原因导致于强伟失踪的可能性极大。

　　另外，从这个嫌疑人熟知于强伟家的固话和其父亲手机号码的情况来看，专案组分析认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

　　女经理的谎言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线索的发现使得案件的侦查出现了逆转。办案民警通过走访发现，2012年11月28日晚的饭局中，有两个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就是于强伟和关芸。关芸与丈夫已经分居，独自带着一个女儿生活，与于强伟的关系比较暧昧。但是，两人之间最近出现了问题。据关芸公司员工们反映，于强伟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去公司，每次去都会骂骂咧咧的，张口问关芸要钱，只要关芸说个“不”，他就会在公司里砸东西，甚至动手打关芸。有次关芸不在，他就对一个员工大声囔囔：“你告诉关芸，我让你们公司下周一就关门。”

　　关芸与于强伟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为什么在初次接受询问时，她对此事丝毫未提及？办案民警再次与关芸进行接触。这一次，关芸承认她与于强伟关系很好，但是却坚称两人并没有矛盾，对到公司滋事等情况只字未提。

　　关芸为什么撒谎？她在掩盖什么？而此时，2012年11月28日当晚负责送于强伟回家的卢建军也不见了，他被关芸蹊跷地开除了。

　　■坦白

　　“有了那个念头就再也抹不掉了”

　　关芸和卢建军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关芸真的经常被于强伟逼着要钱，那她会不会对于强伟起了杀心？这一切还都是专案组的推断，想要找到其中隐藏着的联系，于强伟在失踪当晚接到的3个奇怪电话，就是关键所在。

　　嫂子的奇怪举动露端倪

　　在缜密的调查过程中，专案组有了重要发现。侦查民警在调取关芸所居住的小区附近的监控录像时，发现了异常情况。就在2012年11月28日19时，在关芸所居住的小区附近，一名女子在小区的路边打电话，她走到这里来，打了几个电话后离开。通过动作来看，她先后拨打了三次电话，与于强伟当晚吃饭时所接电话的时间对比，完全一致。

　　这名女子是谁？一队侦查人员又赶往北京查找，发现这个手机号是一位叫徐亮的男子购买的。通过走访排查，专案组发现徐亮与关芸的嫂子李艳萍是同学关系。而与此同时，通过对监控中那名女子的辨认，有人认出此人是李艳萍。

　　李艳萍原来在威海的农村生活，生活比较拮据。关芸的公司发展起来后，就将嫂子安排在公司里上班，还经常接济他们，嫂子也常来帮忙照看孩子。事发当晚，李艳萍就在关芸小区里。

　　这时，专案组民警在北京与徐亮接触后，徐亮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说出真相。早在2012年夏天，李艳萍就找到他，自称和一名男子闹矛盾，让他帮忙买一张北京的手机卡寄到青岛来，她想打电话吓唬那个男子。徐亮并不知道真相，信以为真就帮忙买了一张手机卡。

　　2012年12月初的一天，徐亮又接到李艳萍的电话，李艳萍自称她一个很好的朋友犯下了命案，她感觉徐亮与这位朋友的声音有点像，想让徐亮冒充她的朋友，给对方的父母打电话，说背上了命案在外面躲事，让他父母别找他。几天后，徐亮就在北京的一个公共电话上，按照李艳萍的指示给于强伟母亲打了电话。

　　实际上在此之后，李艳萍再次给徐亮打电话，表示她的朋友家人报警了，要求徐亮再次冒充她的朋友给其家人打个电话，稳定其家人，让他们不用报警找她的朋友。但是这一次，徐亮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再加上心里害怕了，就没有再打。

　　情人大闹让她动了杀心

　　在经过大量调查、掌握了详实的证据之后，2013年4月16、17日，公安机关分别将关芸、卢建军、李艳萍、徐亮抓获归案，他们交代了将于建伟杀害后，抛尸大海的犯罪事实，并带民警到公司仓库指认了作案现场。

　　到案后，说起于强伟，关芸是爱恨交织。两人是在工作业务中认识的，于强伟身材魁梧，长相也不错，加上是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能与其走得近乎，对自己公司发展有很大好处，于是两人很快就确定了情人关系。这种关系持续了两年，于强伟离婚了，想与关芸结婚。可此时的关芸发现于强伟脾气暴燥，特别是酒后，经常动手打人。于强伟还让她购买一处网点房供他开公司，关芸没同意，立即引来更多的打骂。

　　忍无可忍的关芸决定远离于强伟，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卢建军得知后，提出教训一下于强伟，想找人把他打一顿，事情没办成，于强伟得知后变本加厉，闹得更厉害了。

　　“后来，我就有了想杀他的念头，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抹不掉了。”关芸说，有了这个念头后，她开始布局谋划，与自己关系很好的嫂子义气地表示会帮忙，卢建军也帮忙出谋划策，随后关芸买来安眠药、绳子、剔骨刀、锯子等工具，李艳萍让北京的同学帮忙购买了电话卡。

　　当晚，关芸邀请于强伟吃饭，特意邀请了另外一个公司经理和员工，为那个讨债电话作证，以迷惑警方。饭后唱歌时，关芸偷偷将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放在于强伟的水杯中，于强伟睡着后，关芸和卢建军将其扶到车上，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其勒死，拉到公司仓库。第二天，卢建军按照事先安排将尸体肢解了，焚烧掉作案工具。晚上11时许，借了一辆车，到胶州湾大桥上将尸块抛入大海中。

　　案发后，于强伟的父母和单位找到关芸，关芸让李艳萍想办法。李艳萍就让北京的同学徐亮冒充于强伟给家里打电话，造成在外地杀人躲避的假象，转移视线。后民警介入，李艳萍又到威海购买电话卡，以于强伟的口气给其父亲发短信，迷惑民警。

　　事成之后，卢建军自恃与老板一起干过大事，要求关芸与自己相好。关芸不同意，卢建军并整日在公司里游手好闲，什么事也不干。这惹怒了关芸，她将卢建军开除了。

　　死者也有责任主犯轻判

　　市中院审理此案时，考虑到关芸与于强伟因感情纠葛产生矛盾，后于多次滋扰，并有过激行为，对本案的发生有一定责任。且关芸是初犯，主动坦白罪行，积极赔偿被害人家属经济损失，具有认罪悔罪表现，故从轻判决。2014年5月5日，市中院作出判决，关芸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卢建军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李艳萍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

　　文/本报记者 任金梅 （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图/警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