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艺术散文论

    （一）生命体验的艺术折光。体验不仅仅指经历，也不仅仅指经验，它指的是强烈的生命、生活，体验就是对生命、生活的亲身感受，它强调主动性、动作性，不是一种被动的而是主体从自己的情感出发主动积极地去体验生命及世界。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艺术总是与人的存在、人的生命、人的体验密切相关，艺术中不可能有未经体验的客观世界，艺术也不可能是没有情感血肉的纯技巧。

    从这个方面说，新艺术散文是贴近心灵的作品，它努力建构一个与我们的物质性和功利性不同的存在家园，它观照内心、观照内心生活，常常是下意识的、超语言的、朦胧的，张承志的《静夜功课》好象使我们一下进入了别一番天地：“这样，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夜，我惊奇一半感叹一半地看着，黑夜在不透明的视野中撕絮般无声裂开，浪头泛潮般淹没。黑的粒子像溶了但未溶允的染料，趁夜深下着暗力染晕着。溶散有致，潮伏规矩，我看见这死寂中的一种沉默的躁力，如一场无声无影的角斗。手痉挛一下，触着的硬硬边缘是昨夜读着的书，高渐离的故事。远处窗外，遥遥有汽笛凄厉地撕裂黑布般的夜，绝叫着又隐入窗外沉夜。高渐离的盲眼里，不知那永恒黑暗比这一个怎样；而那美人呼救似的汽笛嘶叫，为什么竟像是高渐离的筑声呢……”张承志以其敏锐的感受力和想象力为我们揭示了夜的体验内涵，散文是最贴近人类的艺术表现形式，是体验的呈现。是作家对生命以及生命所贯守的生活深刻的体验，他对世界的一木一石、一草一花倾注爱意，他所处的世界是一个体验的世界，一个无处不充盈着情感和生命的世界，体验不是感性的知识，不是物体表面的印记，它是一种创造力洞察力之和，作家靠生命体验将庸常的生活从实用和认知的世界中孤立出来，使之提升为意义的世界、情感的世界，即审美的世界。

    张承志散文中的陕甘高原、内蒙古高原、新疆沙砾，史铁生散文中的“地坛”，罗强烈散文中的“大娄山”，既折射了他们独自的生活历程，也是他们精神世界体验生成的写照。

    张承志抛弃都市的喧嚣，走向陇西纵横沟壑的黄土高原，期盼在那儿寻到精神的灵光。他的散文所言的生命的本质、写作的价值，以及他说：“到文化崩溃的时候，今天的知识分子都将被追究罪责。我希望我不成为罪人，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将自己从他们之中划出。”无一不显现着他对文学（以笔为旗）的虔敬、执着。

    在新艺术散文中，作家处于世纪末的物质匮乏和精神的苦痛之中，既孤独又想皈依，不知是象张承志、史铁生那样皈依宗教，还是象张炜那样皈依自然童年、远离喧嚣、融入野地。面对着人文精神的失落，他们焦虑、负疚，或者愤怒，竭精殚虑地重建精神秩序，或是与俗世保持一段距离，以精神独立和自我完善而达到人生在世的安身立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