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以来,老黄一直觉得房东王雨荷是个与众不同的女性,具体怎样的不同,他又说不清楚,反正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出人预料。就拿他们之间来说吧,虽然同住一个小院,他甚至很少有机会和她说句话。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早出晚归的缘故,但不,即使他在家休息的日子,也不怎么见她出来,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有时候她要告诉他件什么事,好像也更喜欢用纸条的方式。例如,有一次他就在厨房门口看见她这样写给自己:请你六点半以后再用厨房好吗?还有一次,她又写:谢谢你给花浇了水。对此,一开始老黄还觉得很有趣很好玩,常让他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后来又觉得她这女人很天真,像童话里的人物,很理想话做事。可后来老黄又想,她性情是不是有点古怪?要不就是对自己没好感,有些方面嫌弃自己,不然怎么连句话也不愿搭理?当然,不搭理自己也没什么,就这也比以前的房东好几百倍了,其他条件也好多了,何况先前也只是朋友出面,给他安排了一切。可再仔细琢磨,又觉得她对自己应该说是友好的、礼貌的、周到的。因为在他上班的时间,若突然变了天,她会把他凉晒在外面的衣服收起来,有时还叠得周周正正的。有一次,还送给他两只美国大苹果(用果盘放在厨房里),她在纸条上写道:有朋友带来美国苹果几只,你也尝尝。如果看自己不顺眼,她能这样吗?那么是她觉得和自己交往不方面,怕人说闲话?或怕自己的丈夫起疑心?也没道理,倘若如此,又何必把房子租给男士?话又说回来,自己这张老脸也不配这样想。不过,说起她的丈夫,老黄还真拿不准,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反正他从来没见过。就看她的生活条件,应该是有的,不然,她又没工作,何至于过得这么殷实富有?
就在老黄犯嘀咕的时候,一天夜里,老黄睡不着,站在阳台上想心事,忽然见一个男人从一楼王雨荷屋里走出来。老黄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但他能断定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因为那时已是夜里两点多,如果是丈夫,这个时间还出去干什么。难道她是被人包养的二奶?要么就是男人长年在外,她一人耐不住寂寞就……这很可能的,虽然是晚上,老黄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那挺拔的身姿和潇洒的派头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属于女人喜欢的那种。不管王雨荷属于哪种情况,老黄对她的好感都在突然间被破坏了。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什么人变坏了一样,有点难过,有点受不了。老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反正接下来的几天他一想起来就有点气,甚至有点恨,也有些看不起她。可有一天他又突然听到她躲在屋里的哭泣声。老黄的心便一疼。难道她常常把自己关在屋里是在伤心?是在哭泣?她身体看上去那么孱弱,脸色那么苍白,眼睛那么忧伤,难道她是不幸福的?是被迫的?也许她有什么隐痛,有什么故事吧?也许我错怪了她,自己一个住客,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管房东的私事?不应该有那种看不起她的感觉呀。
老黄从此克制了自己,即便是善意的,是处于关心和怜惜,他也防止着自己不过界,也仅限于多打扫一下院子,勤修剪一下花草,让公用的厨房、卫生间保持净洁等……
房东王雨荷又留下纸条,说还要出去几天,并把冰箱里的东西留给老黄,说不吃就坏了。老黄一一收看那些方便袋时,觉得这真是一个精致的女人,连食物都那么细致地分门别类,可见很会生活,也很在乎生活的质量。可老黄收拾着收拾着,忽然又涌出几许悲凉几许忧伤来。说不清为什么,王雨荷这一走竟让他有点牵肠挂肚的。
一人生活在清静的小院,老黄整天没精打采的,为了填补空虚,他尽量多找一些活干,甚至自作主张在花园旁又开了两畦菜地,种了辣椒、茄子、黄瓜、西红柿等,当然一样也就几棵,不为吃,只为点缀小院,他相信王雨荷会喜欢的。
这天他又在侍弄菜地,隔壁张姗走进来问“雨荷还没回来吗?”“没有。”“唉!可怜的人,年纪轻轻的咋就得了这病呢!”老黄听了立马一惊,停下手里的活,用凄怆怆的眼神去看张姗,张姗自知失言,忙岔开话题,夸老黄忠厚老实,勤快可靠,找借口走了。
老黄原以为王雨荷是去找丈夫或和情人到外地散心去了,没想到竟是病了。看来病得不轻,不然张姗不会那样。老黄再也没有心思侍弄菜地,就坐在土埂上发呆。她到底是什么病呢?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觉得她是一个孤单的人,可怜的人,凄苦的人,有故事的人。
王雨荷是在半月后回来的,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了。老黄本想去问候几句,可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看来王雨荷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不然她怎么只说出去几天? 还有张姗,也不会失言后赶快溜掉,一定是王雨荷预先有安排,让张姗不要告诉他。老黄只得把那份关爱埋在心里。
王雨荷这次回来,没再给他留下什么感谢之类的纸条,也没当面说什么,但从她有时搬张小凳在两畦菜旁小坐的情景,老黄能感觉出她是满意的高兴的。而且老黄还看见她有时像抚摸新生婴儿一样,用两根细细的指头轻轻抚弄菜叶。每当这时,老黄心里就会滋生出几许幸福来。
黄瓜开花的日子,那个曾经在夜里两点出现过的男人又来了。这次老黄看清了他,果真是让女人喜欢的那种,但是带着几分不善,让老黄心里隐隐不安。好在这次他没怎么停留就走了,不然老黄真不知会对他说些什么。
老黄发现那人离开后王雨荷的神情就更忧郁了,好像还不只一次躲在屋里嘤嘤哭泣。有一次老黄甚至还在厨房发现一片拭泪的纸帕,老黄看着那片皱巴巴带着泪痕的纸帕,心里有重说不出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