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老黄都心不在焉的,一会这样想,一会那样想,下班时间一到他就急匆匆离开。但他到家打开衣橱一看还是傻了眼,哪里还有那件内裤的影子?而他明明是挂在里边的呀,是的,他后来曾憋不住拿出摩挲过,但他记得又放回去了呀。老黄急切切又找了一阵,甚至把衣服都一件件拿了出来,仍没有。难道是王雨荷到这屋来过了?拿走了?这很可能,她找来找去找不着,怀疑到自己头上也是正常的,何况她之后也只有他去了洗澡间,她是房东,留有他这房间的钥匙也是正常的。老黄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开始惶惶不安地等待着那场不可避免的难堪。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王雨荷根本没动静。老黄心里就很没底,自己闯下了祸,还是希望她尽快问点什么,或说点什么,反正,想快点有个了结。
老黄时时都在注意着有纸条出现,即便是纸条“啪”地一声摔在他脸上,即便是辱骂再尖刻再严厉也比这沉默强,也比让他的心一直悬着强。这样又战战兢兢过了两天,老黄的眼睛一到家就到处搜索,但仍没有他想见到的字条或听到的话语。老黄就想,人家毕竟是有修养的,来不得半点泼劲,人家给你留着脸呢,彼此心照不宣吧,难道你还希望人家骂一顿后继续赖在这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有脸住下去么?都这把年纪了还犯糊涂……老黄决定马上另租房子了,虽然他不想走。
老黄开始给朋友打电话,房子是人家帮着租的,如今要离开了,不管怎样总得给人家说声才是。可怎么也和他联系不通。难道是王雨荷预先告了状,朋友都不愿接自己的电话了?哎,也罢,事到如今也只好给张姗打声招呼了,老黄觉得实在无颜再见王雨荷。
张姗听说老黄要搬走的事,大大吃了一惊,她说:“为什么?听雨荷说你们相处得很融洽啊,前几天她还夸你来着。”老黄尴尬地笑笑。张姗又说:“她身体不好,有时未免显得古怪,你要多体谅她,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呢,二十岁嫁的一个商人原是有妻子的,在这里呆了三年就让前妻挟持走了,临走还被那女人大骂了一顿,如今又得了癌症,于世的日子不多了……”看来王雨荷并没给张姗说什么,老黄惭愧得不得了,就努力找着借口、编着理由,很费力地说:“我、我想多找份工作,而新单位离这里太远。”
“你告诉雨荷了吗?”
“没、还没有,我看她身体不好,没打搅她,我想让你转告。”老黄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哎,她知道后不知会怎样难过呢,事到如今我就实话说了吧,你可是她亲自找来的房客,不然房租也不会这么便宜。在你来之前她曾偷偷打听了你,相看过你,觉得你是可靠的,虽然她平时把你们的关系处理得很平淡,甚至有意不和你接触,但她心里可尊重你呢,她是故意使你少了解她,她也有她的苦衷,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以前在这方面没少吃了亏,不少房客知道她独处后,不是打人的主意就是打钱的主意,那个姓江的就是这样,花言巧语骗了她,实际上是看上了她的钱,尤其知道她有病后就更疏远她了,只是需要花钱时才来一趟,不知你看见过那人没有,长得很酷的……是你给了她安全感,她对人说你是她表叔,那人因为有你在也收敛了许多……”
老黄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老黄心情很复杂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临走,他又站在门口重新打量了一遍房间,忽然那汪粉红从床底下触了他的眼睛。老黄傻傻地看着,以为是幻觉,走过去单腿跪在地板上扯了出来,它便老老实实躺在老黄手里了,上面还粘有星星点点的土。怎么会在床底下呢?自己记得把它挂在衣橱里了,难道是自己当时在手里摩挲了一阵子后,于心情迷离之际藏在了枕头底下,又从枕头底下滑了下去?这样看来也许王雨荷还没发现吧?她那么多类似的小东西,身体又不好,没发现也是正常的。老黄希望王雨荷还没发现。他更希望王雨荷发现了但不在乎,甚至愿意让他留着。如果是这样的话,老黄想,自己还走不走呢?王雨荷可正在病中啊,自己可是她的“表叔”啊,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她,这种保护有一种神圣感,何况她是那么可怜那么信任他。老黄拿不定主意,老黄真的拿不定主意,他的心绪一时很乱,他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原载《短篇小说》原创版2002年第9期)
(责任编辑:刘嵩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