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传华

　　母亲于黎明时分走了，走得很安详，没有惊扰任何人，一生养育六个子女，只有妹妹一人陪伴，走得也很孤独，因为意想不到，没有守护她走完人生最后的岁月，将成为我们一生的遗憾和自责。

　　92岁的母亲，年轻时候吃了很多苦，因此落下很多疾病，中年时期就开始服药，有心脏病、糖尿病等多种并发疾病，熬过了新冠，却没有躲过这次的流感。去年开始，因为年龄和患有多种高危疾病，被多家医院拒之门外。为了能够延续母亲的生命，当现代医学无可奈何时，在今年2月初，驱车300余公里，去泰山祷告，愿母亲康健。

　　那天，泰山上面大雪纷飞，零下10多度的低温下，我诚挚祝福母亲。因为，母亲一生行善。

　　其实，母亲在春节前就被多家医院判了“死刑”。无奈之下，把气若游丝的母亲送回我的老家——山东郓城县一个偏僻的农村等待后事。母亲回来后，村里所有的人和亲戚朋友，多次到家看望慰问，帮忙照顾护理，给了她极大精神鼓励和温暖。几个月来，浓浓的乡情、亲情，给了她战胜病魔的力量，这种力量打败了现代医学技术，打破了神话，使其延续了三个多月的生命，幸福和病痛共伴。

　　母亲长期生活在农村，没有坐过飞机火车，没有看过高山大海，没有走出过一马平川的鲁西南黄土地。少年时，我曾承诺，待有能力时带着父母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真实的高山、大海，但是，为了工作和事业，始终没有实现当初的承诺，而现在，却让我再没有实现这种愿望的机会了。没有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这将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

　　小时候的我十分淘气，干了许多孩子不敢干的坏事。因为“痞”，经常被邻居告到家里，多次被父亲举起棍棒殴打，但大多数的棍棒却落在了紧紧护卫着我的母亲身上。母亲对我很溺爱，小时候因为穷，大哥穿的衣服给二哥，二哥穿的衣服给我，小时候我很少穿过新衣服，因此，幼时对母亲很有“怨气”，就显得叛逆。记得六七岁的时候，因为要上学不能再光屁股，就缠着母亲买个新裤头，恶意哭闹了好几天，母亲没办法，裹着小脚，艰难的步行10多里泥泞路，到姥姥家拿了一块布，满足了我的心愿。这件事，伴随着自责而将成为我一生的痛。

　　在生活极度贫穷的70年代，如果不生病，一年难得吃上一个鸡蛋。但看到家里有生鸡蛋时，我就要装病哭闹，迫使母亲把家中仅有的一个鸡蛋偷偷煮了给我吃。记得在我小学一二年级时，母亲走亲戚回来时，偶尔会带回一个包子或几个糖块，便步行几里地，偷偷到学校送给我吃，因为她要瞒着比我小的两个孩子。后来，我时常回忆起，母亲裹着小脚，风雨中，步履蹒跚离开学校的背影。

　　父母的感情很好，很少吵架。但在幼年时，他们有一次吵架很激烈，被左邻右舍劝开。吵架的原因是，母亲把家里仅有的一小袋地瓜干，送给了一家已经饥饿两天的李姓邻居，后来，我们因为没有借到口粮被饿了一天多，因此，父亲很恼火，把平时不穿的衣服给人家也就算了，把家里仅有一点口粮给了人家，让我们没了饭吃。当时，我认为父亲没错，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母亲也没有错。

　　后来，学校毕业参加工作后，生活逐渐好起来，我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一起生活，但是，常常因为工作忙碌，而从未认真地静下心来多陪父母一会，甚至母亲生病住院期间都不能护理和尽孝。小时候，最反感母亲的唠叨，把母亲的关爱和善导，当做一种唠叨。在母亲走的前一天晚上，她还再三叮嘱我，多穿点衣服，别喝酒……而以后，我却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唠叨”了，没有母亲的“唠叨”，可能再难以感受到人生的温暖。

　　母亲一生俭朴，后期因为肺部感染和心脏因素，造成呼吸困难，医生配备了氧气罐。听说一罐氧气要100多块钱，多次表现出心疼和不安，每次在呼吸稍微平缓时，就催促身边的人把氧气拔了，宁愿憋得难受，也不让多浪费钱。母亲后期常说：“别给我看（病）了，花那么多钱，我活着对你们都是个累赘，我心里也不好受，还不如让我早点走了。”

　　我的母亲应该和普天下众多母亲一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她们，勤劳、朴实、善良。如今，母亲已经去了天堂，也许那是她所祈望的一条路，那里有我父亲的守护，有我姨娘的相伴，她又能重回到外祖父祖母的怀抱，成为他们呵护的宠儿……

　　愿天堂没有病痛。

　　母亲，一路走好！